这时候,汪果华的寻呼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寻呼机,急匆匆地对我说:“司马,我要先走了,有要紧事,你呢?”我回去也没有什么事,于是我说,我还想在海边转一会儿,反正我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汪果华跨上自行车走了。
海带着几分梦幻在我的脚下波动。这狗日的海真是有一种可以抚平什么的效用。我想这是我平日不多见海的原因。我脱下鞋,跑下浅海的沙滩上。在上边跑了一圈,觉得很好玩,我又在沙滩上撒了一泡尿,现在正在退潮,没准这泡尿会流到美国去,这时候我什么狗屁事也不再想了。让他妈的惆怅什么的见鬼去吧,老子在能高兴的时候就想好好高兴一下,我是一个不会想家的人,我也不会有太多的乡愁。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怀乡的人。你要怀乡你不离乡不就行了,要是你觉得不自在了你大可以回去,犯不着在这里发骚喊什么思乡不思乡的。乡有什么好思的,那个穷乡僻壤我要是说不恨它就已经是够对得起它的了。
还是看海吧,我在一片海滩上躺了下来,远处是一些海轮黑漆漆的身影在海上漾动,像是高潮平息后的少妇静静地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回味着。像是有着一种激情过后的轻轻呼吸,有一种暖昧与阴沉的美丽。风带着一股成味,我在想着我来海南的这些日子,与内地在大学里受人尊敬的那种平静相比,我自然是觉得有一种很浓的失落感,但是我并不后悔,也许我生来就是喜欢折腾的人,我不喜欢平静的日子,不喜欢可以预期的生活,这样很好,每一天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充满了新奇和希望。我喜欢这样。
海风在耳边吹着,我听到时间在呼呼地流着。我处在一个特别想建功立业的年纪。我希望能成就自己,至少做一个有钱人,我不喜欢平庸地过我的这一辈子,我太不想了。我想拥有无限多的成功和无限多的爱情,我愿意我浪漫到骨。
我想着所有的一切,所有经历的和未曾展开的生活。我觉得我是在爱着这个世界的。只是这个世界常常要将我遗弃。海浪涌动,多少潮起潮落。爱与不爱都在岁月的流动中消失无踪。我觉得我在海南生活得完全没有底气。
滨海公园的对面是一片无人的海滩。后来这块地方建成了万绿园。当时我就沿着海边走到了那片海滩。我自己也不知怎么会和海有这么一种亲近。见到山和海我总是像没命一样地往那里奔,也许是因为我出生在平原的原因。我太讨厌那种一马平川的地方了。我坐在海边,看着远处的新港里船来船往。有的时候我觉得我是有些犯贱。硬是在海边不知想了些什么,把自己弄得眼眶潮湿,怅然不已。
“站住!”还沉浸在自己怅然不已的情绪中的我被一声断喝打断。我首先想到的是立马走人。我知道海口这地界不太平。在大街上都有人会当街抢东西。这个时候立刻逃走就可能会没事。但我毕竟没有经过什么训练。没走几步就被来人追上来了。“跑什么呀你!”他一冲上来就狠狠地抓住我的手。他人高马大,抓我当然就像抓小鸡一样。
“说吧,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厉声问道。
“看海。”
这在他也许觉得是一个特别荒唐的借口。他冷笑道:“海有什么好看?你以为我那么好骗?”
“有证件吗?”他又问道。
我即刻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来。
他看都不看:“我要的是暂住证!”
这是我最虚弱的地方。我没有暂住证。他一下子像有了天大的理由一样严厉地对我说:“暂住证也没有,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看你还不老实,要你站住你还不站住,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P8-9
别误会,这与“裸奔”毫无关系。
宋《景德传灯录》有载,南泉禅师问宣州刺史陆亘:“大夫十二时中作么生?”陆云:“寸丝不挂。”此处的寸丝不挂,便是了无挂碍,邈然绝俗的形象说法。不敢说姚中才十二时中都能寸丝不挂,但有那么二三时或三四时中做到了,也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这些年来,恐怕还得往上加一加,一年三百六十天,忽东忽西,忽南忽北,一足高来一足低,任性逍遥于山水之间,你说该加多少?三分?四分?恐怕谁也说不清楚,但谁都说,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无尾飞砣!
放旷之士,多善谈笑,中才亦然。我的一大帮朋友,不论远近,只要与他见过一面,再聚时必提醒我,把中才也叫上,这家伙好玩!他确实好玩,任你什么话茬,总能巧妙接上,不但接得巧,还常常将一个原本正经或沉重的话题导向令人始料不及的方向,即便带些荤臊味儿,也是只见清汤,不见油花,以至一些迟钝脑壳总是如坠云雾,直到大家笑翻了,才张大嘴呵呵几声,似是终于回过味来。
黄段子,高级黑,插科打诨,这些都不算本事,真正了得的是他的搭讪功夫。但凡令他心仪的可人儿,哪怕是萍水相逢,很少有不落进他的QQ或朋友圈里的。天知道他用的是什么独技法门,但上去悄悄几句话,那边厢便咯咯地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已成为社会共识的当下,他凭什么就轻易捕获戒心重重的女孩子的好感和信任?有人说是他的娃娃脸,有人说他幽默有趣,有人说他乐于助人,上山时总抢着帮别人背相机行囊。种种揣测,似乎有理,似乎又不尽如此。于是,揣测转为戏谑,有人呼他“姚坏坏”,有人呼他“姚快快”,他也不恼,只是晃晃脑袋,笑道,都是温远辉使的坏,把这绰号叫开了。对喊他“姚快快”的人,他也有说法:佛山张槎普通话,溢哥舌头转不过弯来,坏坏说成快快了。陈永溢是我的老朋友,几十年了,比他大的都喊他“溢哥”,自视甚高的他,与中才也是无话不说,几乎都快将他当弟看了。就连行将八秩的章以武教授,每隔一段时间便给我电话,中才在吗?上他家喝酒去。
中才如此招人喜欢,倒让我想起好些事情来。当年,他到我们《星报》应聘,笑眯眯一口气便背了三百多句《离骚》。还用得着问这问那吗?立马就叫他明天来上班。至于他手上那一堆劳什子,譬如毕业证、履历表、作品剪辑什么的,说实话,我一眼都没瞧过。还有,他跟随渔政的兄弟们到南海美济礁守礁,70多天下来,人晒黑了晒干了不说,连言谈举止都变得怪异起来。进饭馆,见人就打招呼,弄得一帮食客目瞪口呆,以为是来了个藕线佬。上白云山,更是兴奋得失常。“船长!”一通电话打过去,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山上有好多树,好多花,还有女人、老人、小孩,好多好多啊!”
背得下全本《离骚》的,当是个有阅历的人,而为树花和路人欢呼雀跃的,不是稚子便是诗人了。二者兼而备之,这样的人物,在市尘嚣张的今天,当是不可多得的了。更难能可贵的是,守礁也好,非典也好,汶川大地震也好,每有大事发生,总能见到他勇往直前的身影。不再热肠挂起,不再冷眼看世界。中才的寸丝不挂,虽然来得不够彻底,但比起陆亘大夫的寸丝不挂,不是来得更加真实和更加可爱吗?
其实,陆亘的寸丝不挂,我是好生怀疑的。他一个宣州刺史。难免公务缠身,案牍劳形,纵然自诩如何如何,自身的道行怕是远不及其前辈玄机的。玄机是一位比丘尼,也有说是丘尼的,专业修禅,她与雪峰禅师下面这段对话,均被《五灯会元》和《联灯会要》列为禅门著名公案:雪峰问,名什么?答,玄机。又问,日织多少?答,寸丝不挂。意思是已经彻底放下了。玄机答完回身就走,才行出五六步,雪峰在后面喊道,你的袈裟拖地了。玄机下意识地回头一看,雪峰禅师抚掌大笑,好一个寸丝不挂!自以为已经解脱净尽的玄机,在雪峰禅师的追问下尚且露出了马脚,享用禄食奉使民牧的陆亘,怕是连雪峰禅师的门都没得入。
不彻底的寸丝不挂,自有不彻底的正当理由。小事放得下,大事拿得起,十二时作么事,自己拿捏去。而今,中才纵情山水之余,仍不忘每日一诗,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他又会给我们奉上一册诗集。那是用足迹踏出的诗行,一如这部小说集,每一字,每一行,都鲜明地打着他人生的烙印。悲也罢,喜也罢,不过是时间长河里的一道小小漪涟。许是上了年纪,我很喜欢陈永正教授这话:他说,他这个时候应该是“散物”而不是“聚物”。如斯通达者,还有我朋友那位93岁的老奶奶,她并非名流,也不显达,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太太而已,她的信条是,不占有,不羡妒,不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中才现在的生活可说是至简,除了马拉松,就是爬山.爬山,爬山。不要试图与他探讨有用无用有利无利的问题,他只会笑笑地看你一眼,啥话不说,让你自个儿戳在那儿。
还用得着对他的作品说三道四吗?说句不好听的话,书评看似头头是道,煞有其事的背后,其实也就是一堆无用的证书而已。
伊始2016年11月17日于广州
姚中才著的《下海/广东中青年优秀作家文丛》收录的中篇小说,以新时代南方生活为背景,刻划了一个个生动的人物形象,为我们认识当下时代、了解当下世相提供了鲜活的样本。作者以身边具体的人物为原型,以自己熟悉的生活,描绘出了一幅幅当下这个时代的世相图。
姚中才著的《下海/广东中青年优秀作家文丛》是作者近期在国内文学期刊公开发表的中短篇小说集。收入《下海》《礁民》《共同生活》《不爱合同》《爱在世界杯的日子》《南方生活》《来到广州》和《真实的爱情》几篇。这些作品是作者近期在国内文学期刊公开发表的中短篇小说,作品以南方生活为背景,刻划了一个个生动的人物形象,为我们认识自我、体验生活、理解生活提供鲜活的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