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芹、上官修启著的《戏篓子(尹桂霞评传)》近距离感受着尹桂霞这位柳琴戏表演艺术家的悲喜人生,聆听她半个多世纪与柳琴戏相生相伴的舞台故事,记录下她珍藏在内心深处的一句句传统“拉魂腔”的经典唱词;现在,我们跟随尹桂霞的记忆,重温了柳琴戏的兴衰历程……
在她的口述中,她能准确地记得儿时初次登台所唱的那段戏,能一字不差地说出那一句一句的唱词;她能讲述起学戏时的种种艰辛,回味起台上精彩的表演引起阵阵喝彩的喜悦……我们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柳琴戏是老人一生的精神财富,是她生命的支撑点和获得快乐的源泉,她的人生价值都包融在那悠扬的“拉魂腔”里。
杨玉芹、上官修启著的《戏篓子(尹桂霞评传)》为柳琴戏艺术家尹桂霞生平记述,以口述笔录的方式,十分详细生动的展现了尹桂霞从小学艺、历尽艰辛、坎坷多难、执着坚忍的一生,颂扬了她为柳琴戏艺术是一部全面、优秀、具备文献价值的戏曲艺术家传记。附录部分包括尹桂霞演出剧目唱腔和剧本等内容。
一、随父学戏
1934年,尹桂霞六岁。父亲尹作春开始教她学唱拉魂腔。
那时,尹桂霞的爷爷尹成潭、三爷爷尹成刚,父亲尹作春、叔叔尹作俊都已是名震鲁南苏北的拉魂腔艺人,尹桂霞成为“尹氏拉魂腔”的第三代传人。
在尹成潭那代,拉魂腔没有女演员,戏中的女角都是由男的来演,所以他这代艺人会的多,既能唱老生、小生,也能演旦角。直到尹桂霞的母亲学会了拉魂腔,“尹家班”才有了女艺人。不过,在此前“对子戏”的鼎盛时期,柳琴戏班社中就出现了如“烂山芋”、“金不换”、“一千两”等职业女艺人。这些女艺人出演的旦角,一般是两腮抹浅红,用黑色烟色描眉画鬓,抹口红,就这么简单化化妆;至于服装行头,还基本没有。
在旧社会,父母让孩子学唱戏,完成是为了生计,但凡有生活门路,谁舍得让儿女进入唱戏这一行呢?在中国传统社会,人是严格按照其所从事的职业而进行分等级统治的。三教九流就是社会中关于职业在社会中的地位等级排名的次序。九流又细分为上九流、中九流和下九流。帝王、圣贤、隐土、童仙、文人、武士、农、工、商等属上九流;举子、医生、相命、丹青、书生、琴棋、僧、道、尼、秀才等属中九流;而“戏子”与师爷、衙差、升秤、媒婆、走卒、时妖、盗、窃等归于一类,属于下九流。让孩子成为当时被人称为“下九流”的戏子,实属生活所迫的一种无奈。
旧社会学戏分“科班”与“家传”两种方式。“科班”是徒弟拜师傅。那时,穷人家的孩子为了日后能混口饭吃,往往会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一些有名望的戏曲艺人学戏。师傅会先看看孩子的身材外貌,然后让唱几句听听嗓音,觉得条件可以,是唱戏的料就收下了。拜师之前徒弟要和师傅签一份条件十分苛刻的“契约”,可视为“生死文书”,内容大致为:家长自愿将孩子某某送来学戏,人各有命,打死了不能怪师傅,病死了不能怪师傅,孩子撑不住跑了师傅要找家长要人,等等。反正孩子交到师傅手里,就得一切听从师傅的,由着师傅摆弄了。签完契约,徒弟给师傅磕头,从此便入了梨园之门了。成了学徒后还要改名字,科班里的学生都是按辈份排的,如“桂”字辈、“连”字辈等,从名字上就可以知道谁是谁的徒弟,是几代传人。师傅跟徒弟的合同期限一般为5年或是8年不等,学徒期间跟班,只管饭不发工钱,唱戏赚的钱都归师傅,只有合同期满出师以后,才能够靠唱戏养家糊口。尹桂霞学戏是由父亲尹作春亲授,属“家传”式学艺。而尹桂霞的丈夫李春生是正式拜了苍山县著名拉魂腔艺人李忠智为师,属于“科班”出身。
二、学戏的苦,赛黄连
当年学戏的苦,尹桂霞一生难忘。 不论严冬酷暑,每天用在学戏上的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每天能睡个四五小时的觉就算不错了。每天早上吊完嗓子不能立即喝水,接着再练基本功,拿大顶、下腰踢腿、飞脚、抢背等,练完这些基本功才允许喝水。接着就是学戏词,一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学戏。学不会挨打,唱错了还是挨打。这是旧社会所有学戏的孩子都要经历的苦难岁月。
自从六岁父亲正式带她跟班学戏,尹桂霞就失去了所有童年的快乐。虽然不会像“科班”徒弟那样整天挨师傅的打,但因“唱错了”或“学不会”挨揍还是免不了的。
虽然是学戏,不管是“科班”还是“家传”,徒弟都是戏班的一员,和其他艺人的区别是徒弟就是混口吃的,不拿工钱。但活儿却不少干,从小角色学起,会了就上场,是在学中演,在演中学。
那时,父亲长年和戏班奔波演出,尹桂霞也便成了戏班的一员,戏班走到哪,她跟到哪,从此便难得睡上一个囫囵觉,用“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晚上,演出完了,父亲便开始教她背戏文,教完一个唱段,背不会不许睡觉;天不亮便被父亲喊起来,到村外找没有人的地方吊嗓子,或是河边,或是树林……数九寒冬,凌晨从床上爬起来,冻得浑身打哆嗦。
那个时期,尹桂霞跟着父亲的戏班多是在农村打地摊演出,称之为“跑坡”,在一个村子演完了,再到另一个村子,大人们推着行李走,她是小孩,就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田野里绿油油的庄稼,路边满着烂漫的野花,这些都引起孩子的好奇。但当她刚蹲下来采几束野花,耳边便响起父亲大声的喝斥。于是便乖乖地再跟在父亲的后面,父亲唱一句,她跟着学一句。或是把父亲教过的唱给父亲听,不能有错,错一点轻则挨骂,重则挨打。
压腿、踢腿、倒立、抢背……这些都是学戏必练的。练功的时候,也是挨打最多的时候。学空翻之前必须会倒立,倒立俗称“拿大顶”。这是一种反常规运动,头朝下脚向上,双手贴地,身体或倚墙或不靠任何物体。练“拿大顶”时,点上一支香,用双臂支撑身体呈倒立,要坚持到把香燃尽,手臂一哆嗦就挨打。
步法的练习也很苦。尹桂霞以旦角为主,而旦角的步法分多种,有小步、碎步、大步、套步、横步,还有外八角的八字步、垫步、搓步、踏步。说起来容易,这些步法实际上练习起来也是很难的,比如旦角的小步和碎步,走时要这个脚跟不离另一个脚跟的踝骨。尹桂霞在练习的时候,父亲往往会在她的两个膝盖间放一个笤帚,迫使她不能大步走。一旦步子迈得大了导致笤帚掉下来,那就要在父亲的严厉要求下重新再练。
其实,尹桂霞的父亲非常疼爱她,很少动手打她,但严厉的责骂还是时常会有的。尽管尹桂霞年纪小,但她也懂,父亲这样做不是为难她,而是为了让她早日学会戏,早日能登台,尽可能地多学会几出戏,能登台了家里就能够多一份收入,家里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
学戏可不是光学戏,戏班里都是一个人顶好几个人用,在台上唱完了,下了台或是打锣,或是弹琴。
七岁那年,尹桂霞在一场演出中打板。由于前一晚上学戏太晚,天不亮又被父亲从热被窝里拽起来练功,总共睡了一到一炷香的功夫。实在是太困了,演出中,她打着板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板停了,台上的演员也没法唱了。父亲的一声喝斥让她一个激灵醒来,双手又机械地打起板来。戏中唱的是慢板,她懵懂之中却打起了节奏急促的快板来,结果全乱套了。从未发过如此大火的父亲,对她劈头盖脸地一顿揍。台上打完了台下打,这顿打让她记了一辈子,不是记父亲的仇,而是让她永远记住了演出中任何时候都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和麻痹。
尹桂霞此后更加苦练各种技能,不仅台上能演戏,而且幕后能打板,其至一人能同时打两面锣。
P15-18
柳琴戏作为鲁南苏北地区一个土生土长的地方剧种,在鲁苏豫皖四省交会的地区生根发芽,并目臻完善。当地群众对柳琴戏喜闻乐见,使这个剧种曾经影响了几代人。2006年,柳琴戏被国务院列入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近年来,在党和政府关怀下,柳琴戏传承、发展取得较大成绩。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各种艺术形式进入人们的娱乐生活,柳琴戏的影响力大不如前,其在广大群众心中的印象也目益淡化。尤其是柳琴戏民间老艺人年龄老化,许多知名老艺人相继谢世,致使该剧种生命力愈加萎缩。
2016年,临沂大学依托与文化部民族民间文化发展中心共建的“中国戏曲音乐研究中心”;中国文联批准建立的“中国文艺评论基地”,举办了国家艺术基金“中国戏曲音乐理论与评论人才”培养项目,我们有幸成为项目学员,《戏篓子——尹桂霞评传》即是此项目的成果之一。从采写到成稿,这本书的创作历时一年。这一年,我们近距离感受着尹桂霞这位柳琴戏表演艺术家的悲喜人生,聆听她半个多世纪与柳琴戏相生相伴的舞台故事,记录下她珍藏在内心深处的一句句传统“拉魂腔”的经典唱词;这一年,我们跟随尹桂霞的记忆,重温了柳琴戏的兴衰历程……
对像尹桂霞这样的柳琴戏老艺人进行寻访,抢救挖掘她们身上所蕴含的艺术精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正是出于这样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长年从事戏曲音乐研究的王秀庭教授才认真策划了“临沂戏曲艺术家评传丛书”项目,意在为年轻一代的柳琴戏演员打通艺术传承的系脉,构建起有序的代际传承生态链。这不仅体现了作为戏曲理论工作者的使命感,更是为了将这门古老的戏曲艺术的研究、保护推向更深层次。
从尹桂霞的爷爷尹成潭算起,柳琴戏已在尹家传承了五代,共计30余人从事柳琴戏艺术。其中尹成潭、尹成刚、尹作春、尹春玉、尹桂霞、李春生、尹桂云等皆为我国柳琴戏传承发展的中间力量;尹桂霞的丈夫李春生、尹桂霞妹妹尹桂云的女儿邵小环也是我国柳琴戏界较有影响和实力的演员。作为尹家的后人,邵小环现为国家一级演员、枣庄市柳琴剧团团长,是当今柳琴戏界颇俱影响力的代表人物。尹桂霞这位前辈艺人,她在解放前和建国后都曾名震一时,名字响彻鲁南苏北城乡。虽然她年事已高,退出戏曲舞台几十年,但她心里无时不装着柳琴戏、无刻不牵挂着柳琴戏的发展。虽年近九十岁,她仍时常到临沂艺术学校、临沂市柳琴戏传承保护中心与学生和青年演员们交流,这十分令我们感动。
都说人上了年纪难免会有些糊涂,但尹桂霞的思维非常清晰,记忆力惊人。她能准确地记得儿时初次登台所唱的那段戏,能一字不差地说出那一句一句的唱词;她能讲述起学戏时的种种艰辛,回味起台上精彩的表演引起阵阵喝彩的喜悦……尹桂霞的精力也很充沛,有时接受一天的采访,她也不会表现出丝毫倦意。我们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柳琴戏是老人一生的精神财富,是她生命的支撑点和获得快乐的源泉,她的人生价值都包融在那悠扬的“拉魂腔”里。
尹桂霞一肚子戏,仅她能够说出戏名、饰演角色和初演时间的就有一百多出,这也是我们把这本书定名为《戏篓子》的原因;尹桂霞对于戏曲非常严谨,她在采访中给我们说的一些唱词,事后她会反复回忆、琢磨,发现有一个字或是某个词不对,就会立即打电话告诉我们,并一再嘱咐“一定要改过来”。我们知道,这是老人对柳琴戏艺术负责,她不想让自己传承下来的艺术带有瑕疵。
随着采访的深入,随着对尹桂霞的了解,我们把最初的这份工作变成了一种责任。我们有责任把“戏篓子”里装着的东西挖掘出来,我们有责任把这样一位老戏曲艺术家的个性、艺德、天赋、造诣等展示出来,我们有义务为柳琴戏的传承发展尽到自己的责任。
感恩与尹桂霞这位柳琴戏艺术家的相遇,感谢临沂大学国家艺术基金“中国戏曲音乐理论与评论人才培养”项目所给予的这个机会,感谢在采访过程提供素材的尹桂霞家人及各界知情人士。我们的水平有限,但我们的激情无限,我们用最大的努力去挖掘尹桂霞所走过的艺术人生,去勾勒这位老艺人的人品与艺德。我们希望这部评传,能够彰显柳琴戏与当时社会历史之间的关联、互动,能够凝聚和承载历史变迁的信息,能够为我们了解鲁南苏北地方戏曲与社会发展打开一扇窗。
作者
(2017年7月于山东临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