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七爷为什么立下这样的规矩,但鉴于七爷的辈分,也都应了下来。
七爷回岛后,大半年都没出海,整日窝在后山,找三老道话闲。但每次族人出海,出发前七爷都会到码头去送,估摸着船要回来了也会去码头等着迎。有一回,九哥偷偷带着女友出海,去了大半个月都没回来,七爷站在码头,一等就是三天三夜,水米未进。九哥回来见七爷佝偻的样子,当时就跪在了地上。大家都以为七爷必定会以家法惩治九哥,但七爷只说了句“平安回来就好,把姑娘送出岛回家吧”,便了了此事。有人发牢骚,说是七爷因为九哥是大学生就袒护九哥,后来这话传到七爷耳朵里,七爷只是微微一笑,并没多言。
再后来,临近的棺材岛上乔家遭了难,乔南乔北两兄弟来鬼岛投奔亲戚,原本按照鬼岛的规矩,外姓人是不能来扎根安家的,但七爷算着这两人跟岛上的族人诸多血亲关系,一时发了善心便让这两兄弟留在了岛上。他俩是双胞胎,乔南待人很和善,和大家相处得不错。乔北有些冷淡,但外冷内热,也不算是坏人。他们跟我年纪差不多,我们经常腻在一起,算是一起长大的吧!
转眼十年过去了,那是八几年吧,那时候七爷已经十几年没出海了,那年冬天海上风浪特别大,据说是百年不遇的台风来了,整个冬天岛上的人都窝在家里,一直到了正月初一。
正月初一是宗祠祭祀的日子,族里的男人,不管是八九十的还是没满月的都得穿着长衫到场行礼。宗祠前的香案上摆着猪头、活鱼、野鸡、山笋,七爷站在最前面,焚香祝祷,众人跟在后面依样跪拜。太小的孩子都由大人抱着,也得额头触地才行。
每年这些祭祖的事都是三老道操办的,跪拜礼结束,他便收拾了东西回了后山。除非红白事,平常他很少和族里人接触。
祭祖结束,七爷在宗祠里摆了茶座,照例跟族里的几位长辈话闲。
我们这些辈分小的,就只能站在旁边陪着。我站在九哥身旁,由于昨夜没睡好,一时有些困乏,打了个哈欠。
“臭小于,昨晚干什么了,还不赶紧精神精神,小心七爷罚你。”九哥低声喝道。
“我又没媳妇儿,还能干什么。九哥这么说,是不是昨天和未来嫂子忙活了一宿啊!”我拐了九哥一肘子。
“又没正形!回去我拿蟒鞭抽你!”九哥的脸红到了耳根,狠狠瞪了我一眼。
九哥过年前领回来一个女孩,但不是几年前他带出海的那女的,这女的跟我们本家,也是薛姓后人,名叫薛冰。薛冰唇红齿白,皮肤白皙,待人处事非常沉稳。岛上的女人都说,九哥天生长得俊,又结实,这就是郎才女貌,估计这女的以后得幸福死。每次说完这些话,女人们总会一阵阵笑。
堂上,七爷正跟几位长辈盘算着今年出海的事,几个毛头小子从外面喘着粗气跑了进来。领头儿的是小石头,长得清秀,已经十四岁了。
“七祖,你快去看看吧,有船上岛了!”小石头连喘了几口气也没喘匀。
“什么船,你慢点说!”九哥拍着小石头的后背,帮他顺气。
“就是一艘两层的大船,破破烂烂的,船上还刻着咱鬼岛的志子。”
小石头说的“志子”就是标记的意思,这是我们鬼岛为了跟其他岛的船做区分,刻意刻在船板上的,是一个简单的山形状的图案。其他的岛也都有自己的志子,大都各不相同。
七爷一听这话,脸上瞬时变了神色,他猛站起身来,招呼道:“走,去看看。”
老少爷们一哄而起,跟着七爷去了鬼岛码头。
天阴了下来,黑压压的如同入夜一般,看来像是要下雨了!
大家到了码头,几个孩子正瞧着那船出神。那船上下共两层,和外面的船不同,这船体都是用木头打的,外面包了一层铁皮,是我们鬼岛的手艺。船的甲板上长满了水草,桅杆也断了一截,桅杆上的风布倒是完好,还被整整齐齐地捆在了桅杆上。那捆布的绳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粗细不一,像是用久了的,材质也是早些年就不用了的麻绳混鱼线。
可能是听了动静,乔北也赶到码头,戴着那副他爹传给他的眼镜,他在外上过学,好研究这些水草海兽,对这些水草之类的多少还有些了解。他用手摸了摸船板上的水草,用手捻了捻,又放到鼻尖处闻了闻,便甩了出去。
“北子,别乱动,这些玩意儿搞不好有毒!”七爷喊道。
乔北听了,便后退了几步。
“七哥,要不要上去看看7”八爷问道。八爷虽然与七爷同辈,但比七爷足足小了二十岁,看起来像是两辈人。八爷生性谨慎,从不争强好胜,他好研究医书,切脉疗伤尽得太爷的真传,岛上的人遇到大病小灾都找他,族里人也都敬重他!
“老八,你不瞅着这船眼熟吗?”七爷看了一服八爷,道。
“倒是有印象,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就是钢做的,也该散架了!何况,这是去海灵岛的船,应该永远不回来才是。要不,让小子们先上去瞧瞧?”
八爷刚要招呼身后的两个儿子雷子叔和胖叔,却被七爷拦了下来:“不着急的,这事儿不能大意。小九子,去把楚老道找来,就说是那船回来了!”七爷冲九哥喊道。
九哥身高腿长,一身精肉,脚程快,翻山越岭的身手也利索,跑腿的事儿总少不了他。
“得嘞。”九哥听了吩咐,伸手撩起长衫,将长衫前襟掖在腰里,一溜烟儿跑出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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