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之鲜
每月都要去一两次巢湖,四季不辍。夏天时,运气好,远远望见渔民收虾笼,就花钱坐快艇到渔船旁。青虾虽贵,也咬牙买。清蒸,小孩一顿吃一盘,嫌不过瘾,把碗底醋都喝掉。前阵,同事去巢湖采访,天黑方归,寒夜呼我去取青虾。虽贪念,也不好意思多拿。分而装之存冰箱。每蒸一次虾,都是小孩的狂欢节。
夏天,最爱做毛豆肉丁虾酱。巢湖白米虾在夏天最肥,且大多抱子,吃进嘴里肉奶奶的,毛豆肉丁不过是一丁点配角,白米虾才是主演,浓油赤酱也掩不了它一身洁白。虾的鲜无与伦比,是高级鲜,属于古典派,肉丁毛豆的鲜则低了几个级别,是游于浮世的鲜,通俗平庸。古典通俗杂糅相处,自成一派。
冬天的白米虾要瘦得多,适合配青椒丁爆炒,加一点点醋提鲜,稍微在锅里拨几下,迅速装盘,鲜嫩滑溜,虾壳柔软,并非多余。做瘦肉丸时,加点干虾米,也是锦上添花的事。肉的香总归带有浊气,虾生于水,格外有自洁的气质,正好把肉的浊气中和一下,入嘴更为清爽。
前阵,去另一同事家,她自冰箱拿一包新鲜银鱼慷慨相赠,说是给孩子补养,无名指般粗长,一条条宛如洁白的念头,与鸡蛋同炒,鲜香无匹,顾不得做家长的尊严,情不自禁伸筷子到孩子碗里夹几条,吃得心虚自责。
现在巢湖白鱼正上市,用来清蒸,要一尺来长的,个大,便于去刺。若腌制鱼干,小的也佳。腌好后暴晒几个日头,趁半干半湿,放几条到饭上蒸,吃起来格外慰藉,鱼鲜与稻米的香相互渗透到各自的灵魂,是提携,也是成全。
若舍得,也可以挑三四斤重的白鱼腌上几大条,挂在廊檐照干。在坛底放一杯酒,一层层将白鱼块码起,这叫酒渍。开春揭开坛口,充满岁月的幽香。平常我吃得多的是毛鱼干。温水泡一下,佐以姜、蒜、干椒粒加水烹几分钟即可,入嘴柔韧相间,偶尔有毛茸茸的鱼鳍一丝丝滑过喉咙,像梦里被人拿鹅毛捅了一下鼻孔,尽显温润柔美。
冬天,最贪念巢湖杂鱼锅,最好都是半寸来长的鲫鱼、白鱼、鸡腿鱼等,最关键加安庆特有的水辣椒,慢慢炖,一条条拖到饭头上,辣得枝叶婆娑,鼻涕出,眼泪出,仿佛从容就义,这日子过得,颇似于胡兰成笔下静好安稳之意。
有时早晨起迟了,去巢湖不对点,也遇不上鱼虾。享不了口福,也不失落,面向滔滔白浪,趁机抒抒情,像罗隐说的—为逐朝云来此地,因随暮雨不归天,也好。看吧,我们把日子过得跟散文似的。偌大一面湖水,也帮孩子拓宽了视觉边界,让他亲自体会平湖阔流、烟波浩渺、水天相接的含义。
假若巢湖是自然给予安徽人的馈赠,湖鲜则是我们餐桌上的字字锦声声叹,实在令人亲爱,欲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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