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语驿边桥（精）》为作家、编辑王晖先生近年文化随笔集。本书记述作者对王国维、陈寅恪、鲁迅、艾青、赵丹、王洛宾等学者、作家和艺术家的阅读经历，兼及对相关书籍的介绍和记录，对相关故实的考证和追述；气息温婉，文笔雅致。本书原文多发表于《读书》、《中华读书报》、《文艺报》等主流报刊，引发多方好评。

人至中年，历经半生世事磨练与书斋阅读，当初曾让情绪激动一时的许多人与事、诗与赋、文与图，都在记忆中逐渐漫漶，乃至消遁了。但唐人皇甫松填写的两首《梦江南》，却常于夜深人静之时，不经然地袭上心头，将我带入一段快意的思想反刍中，最终浸淫在一重凄迷、柔婉的朦胧美感里。若说还有些微美学追求，这，倒是让我尚能心醉的审美感受。

王晖所著的《人语驿边桥（精）》收入的数十篇随笔，谈历史、谈人物、谈世态、谈语言、谈闲书、谈字画、谈旅行、谈饮食，主题芜杂，却凿真保存了提笔拟文那一刻的感受、思绪和情愫。

自序

第一辑 紫姑神佑护的族群

 王国维的弹劾

 柳丝长玉骢难系

 要看金圣叹批的《红楼梦》之流

 解事豺

 “皇帝招我做女婿”之类

 最后的晚餐

 “陈寅恪有什么了不起？”

 异禀

 武丑乎，文丑乎？

 自嘲

 由“金汁”生发的灾祸

 关于乳房的妙论

 尴尬

 戒“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伞沿下的人

 洪承畴之母更有见地

 紫姑神佑护的族群

 优雅的乐观

 秋思

第二辑 “每块石头下面都有着一条蛇”

 “我愿……”

 留连金凤

 “《西游记》是谁写的？”

 感谢司马迁

 “每块石头下面都有着一条蛇”

 钞票动力论

 调皮的语言

 梦蝶

 文明被撞了一下腰

 美丽的妈妈开满了山坡

 满手中文

 甘蔗棍

 “弗朗索瓦，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城外土馒头

 “台湾就是中国胯里的一粒弹子”

 大饼配油条

 矫情语

 妈婆婆

 两地相思

 扁大枯酥

 知青履历

 “古代鸭蛋”种种

 常常顺利

 好吃得让人惭愧

 醋浸曹公一甏

第三辑 由鲁本斯卖画想到的……

 由鲁本斯卖画想到的……

 予故以龙目呼之

 流风余韵

 “赵丹，是当今王羲之……”

 “唐段太尉击朱泚笏”之类

 界外高手

 美丽的野狐禅

 空香沾手

 画鼠无疑

 手与脚

 文心雕虎

 泥人三题

 自造佳话

 《忐忑》

 漫话《关公战秦琼》

 画家饮食

 盖叫天言语举止皆无俗气？

 牛心与野猪肚

 中秋月

 还元汤

 象棋中毒

第四辑 志明和尚第一心苦

 重闻蛙声

 秋华春实

 樟树大神

 合欢与鸳鸯

 志明和尚第一心苦

 彼时的小康标准

 “贱骨头”与“出气公仔”

 “唱龙眼”与“净身”

 佳人难再得

 貔貅

 子孙果盒

 猪八戒的妈

 美容新课题

 “鞋子在对我召唤”

 苗疆故事

 乡塾点滴

 殷洪乔

 吃与穿

 咸菜豆瓣汤

 朱元璋

 “我们俩好，我们俩好……”

 香樟锭

 风俗

王国维的弹劾

一生浮泛情海的龚自珍，极擅借诗词来摹状男女情感纠葛，晚年写有一首轻盈绰约的绝句：“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慕遂初衣。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王国维读后，斥之为：“其人之凉薄无行，跃然纸墨间。”每阅《人间词话》至此，总不禁莞尔。

龚自珍学究天人，才华宏富，作诗多缠绵悱恻、婉约生姿之句。行事则任兴驰骋，风流不羁，如：科举取士，看重方正乌亮的“馆阁体”书法，龚因不善书而不得入翰林，竟教其女、其媳、其妾、其宠婢悉学“馆阁体”，逢人言及翰林，龚必哂日：“今日之翰林，犹足道邪？吾家妇人，无一不可入翰林者。”嗜冶游，好赌博，晚岁学佛。平居无事时，非访妓，即访僧，遇达官贵人，辄加以白眼。一生艳事多多，尤其是世传他和当时著名词人顾太清有瓜李之嫌的“丁香花疑案”，更是扑朔迷离。虽然北大名教授孟森钩玄决疑，竭力为龚、顾辨白洗刷，可这则浪漫故事并未因孟论之出便于世间偃声息语。

后人论龚自珍性格诗文，惯采其常用一词品题：“剑气箫心”。“剑气”，指狂侠之气；“箫心”，指怨抑之心。就是说龚一方面以天下为己任，纵议国家兴亡之计；一方面选色谈空，以风怀与禅悦自娱。检索《龚自珍全集》，能体现“剑气”的论、议、表、启、笺等篇章和诗词固然不少，但稍加推敲，便发现不过是漂亮词句包裹的一堆空话而已，那是传统书生勃抒胸臆、慷慨论政的续响遗韵，大可不必过于当真。倒是咂品那些饱蓄“箫心”的诗词文赋，并证之以时人录记的龚平素言谈举止，还真让人想见这位艳骨奇情、独立无俦的诗杰风姿。

和勇开风气的龚自珍一样，王国维也是一位领异标新的英才；但与龚的贡献主要在文学创作上不同，王的主要业绩则体现于学术研究中：他精通英文、日文，能够阅读德文版哲学原著，是中国学人研究康德、叔本华、尼采等现代西哲的先驱；所著《人间词话》、《宋元戏曲史》、《红楼梦评论》，文学界至今仍奉为经典名著；而他的甲骨学、“古史新证”、文字音韵训诂之学和古器物学研究成果，更是当代史坛无法逾越的学术空间——从知识结构上论，王国维真正做到了化合中西，贯通今古。但于人生态度上看，他还是以汉代班固《白虎通德论》中所说的“三纲六纪”为行动指南，而没有选尼米的“上帝死了”作人生格言。正是思想深处固守传统主义，清朝被推翻十多年后，他仍应逊帝溥仪之召，充任“南书房行走”，至死以前清孤忠遗老自命，成为革命者一再诟病的话柄。但在日常生活中，他却处处严谨自持，不营生计，不图享受，潜心钻研学问。晚年虽盛名满天下，仍心无旁骛，甘为一介清白寒士。

王国维有一则逸事，研究者大多未予关注，却极能反映其立身处世之风范。在其弃世前数日，曾受托替时为其学生、后成著名历史学家的谢国桢题写扇面。他书写了唐末韩偓的《即目》和《登南神光寺塔院》两首七言律诗，可题款时，于谢国桢名后，误植一“兄”字。友无论年齿幼长，皆可以“兄”相称，此为旧时礼数。但师称弟子为“兄”，就悖逆礼节了。于是，蹈湖当日，王国维先赴清华研究院，依常处理教务，并用墨笔在为谢题写的扇面上涂改“兄”为“弟”字——如此，既遵行了传统之礼，又融人了王氏待人接物的一贯谦和。做毕这桩事，他才乘车到颐和园，步行至排云殿西鱼藻轩前，临流徘徊片时，方毅然自沉。其时适为榴花盛开的端午时节，认真而不苟且的屈原也是这个时节自沉的。

明了王国维是这样一位事事顶真的粹然儒者，也就不难理解狂放的龚自珍在他眼中是多么离经叛道了。

在前几年曾鼓噪全球传媒的“拉链门事件”中，起诉克林顿的美国独立检察官斯塔尔和克林顿年龄相同，人生经历相仿，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却迥然相异。斯塔尔凡事坚持深层道德传统观念，为了弹劾克林顿“这个不道德的人”，竟然花费纳税人四千余万美元，搜集整理了约三千页克林顿性丑闻调查报告和包括莱温斯基穿过、上染克氏精液的一条海军蓝色长裙在内的十七箱物证，将“现任总统”克林顿“砸”得灰头土脸，好生狼狈。

王国维不是独立检察官，他寻不出染了龚自珍精液的那条锦瑟佳人的“海军蓝色长裙”作法庭物证，也无法提请国会弹劾龚自珍，于是，只有将自己的弹劾之举放在《人间词话》中去实施了。

二○○四年一月十九日凌晨，合肥城南罗小店（P3-P5）

自序

人至中年，历经半生世事磨练与书斋阅读，当初曾让情绪激动一时的许多人与事、诗与赋、文与图，都在记忆中逐渐漫漶，乃至消遁了。但唐人皇甫松填写的两首《梦江南》：“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楼上寝，残月下簾旌。梦见秣陵惆怅事，桃花柳絮满江城，双髻坐吹笙。”在我日渐清寂的记忆“储藏间”中，却顽强地始终占据一角，并常于夜深人静之时，不经然地袭上心头，将我带入一段快意的思想反刍中，最终浸淫在一重凄迷、柔婉的朦胧美感里。若说还有些微美学追求，这，倒是让我尚能心醉的审美感受。

即将呈现给读者诸君的这本书，是我的第一部文集。收入集内的数十篇随笔，谈历史、谈人物、谈世态、谈语言、谈闲书、谈字画、谈旅行、谈饮食，主题芜杂，却凿真保存了提笔拟文那一刻的感受、思绪和情愫。我愿借取“人语驿边桥”五字，作为这部文稿的书名。

人们常将时间拟为一条长河，若将书本喻作这条长河畔供游人精神憩息的驿亭和连接古往今来的文化廊桥，那把作者之语、文中人之语称为“人语驿边桥”，不也是极其隽永而熨帖吗？

王晖

二○一四年十月七日凌晨，合肥城南稻香楼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