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农民兄弟——萧永顺
父亲浩然有许多朋友,朋友中的农村基层干部和普通农民又占着相当大的比例。在这些众多的农民朋友中,有的因为特殊的历史时期和种种原因,后来断了联系;有的则是断了联系后,在几年,或几十年后又重新建立起联系;有的则是自从相识,成为朋友后,就一直没有中断过交往,将友谊保持到生命的终了,萧永顺就是父亲这样的一个朋友。
萧永顺出生于1925年,比父亲年长7岁,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出生在穷苦农家,旧社会做过讨饭的花子,当过财主的小半活,给有钱人干过织布的佣工。他还是抗日战争期间的老民兵,1947年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六年多的紧张而艰苦的战斗生活,使他从一个普通的农村孩子,锻炼成一个有觉悟的战士。在部队,他立过三次战功,受到过多次奖励。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作为荣军回到家乡参加农业生产后,又在地方党组织的关怀和领导下,组织乡亲们成立了全乡第一个农业生产合作社。他从一个战斗英雄变成了率领众乡亲,朝着共同富裕的美好目标奋斗拼搏的一条好汉。几年后,在他的率领下,焦庄户村北的万亩荒山完全绿化,桃杏苹果和各种柴树茂密成林;村周围那昔日的胶泥地经过土壤改良,变成沃野;畜牧事业大大发展;村子里面貌一新;新瓦房一层连一层,食堂、托儿所、敬老院、俱乐部等等应有尽有……
萧永顺的家乡就是著名的京郊顺义焦庄户村。焦庄户位于北京城东北60公里外的燕山余脉歪坨山下,东南接唐洞村,西北靠大北坞,因姓而得名。在战争年代,焦庄户人依靠地道同日寇和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英勇顽强而又艰苦卓绝的斗争,给了敌人无情的打击;因而他们受敌人的摧残也最重。1948年11月10日被解放区冀东十四分区授予“人民第一堡垒”的光荣称号。焦庄户地道战遗址能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名闻遐迩,与父亲浩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1954年6月1日,22岁的父亲从通县(现为通州区)专区地委党校调到《河北日报》,成为驻通县记者站一名年轻的新闻记者。那时,顺义还是隶属于河北省通县专区的一个县,因而自然也就包含在父亲的工作范围之内。
1954年10月,父亲来到顺义县(现为顺义区)采访,当时的县委办公室主任吴国柱接待了他。吴国柱听了父亲的采访计划后提供了两条线索:一是离着箭杆河源头很近的荣各庄,那里有一位老劳模,把互助合作工作开展得很出色,全村百分之九十的农民都加入了农业生产合作社一是在该县最东北边紧靠大山的焦庄户村,村长萧永顺是一位打过仗、负过伤的复员荣军,他跟村支书比赛似地带领山民们搞互助合作组织,这会儿正进行小社并大社的酝酿和磋商,并且干得有声有色。吴国柱最后告诉父亲,两个村都属于先进典型,都是县委领导抓发展互助合作的重点,但是焦庄户不如荣各庄有名气;到哪儿去采访,由父亲自己决定。
如同天生的缘分,听完吴国柱主任的简要介绍,父亲立即就对焦庄户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对那个复员的荣军产生出强烈的好奇心,所以他不假思索地选定了焦庄户作为这次采访的对象,而且吃过午饭就马上动身前往。
焦庄户距县城六十华里,一路上不是沙窝就是坡岗,加上老北风扬沙撒土,不仅施加阻力而且迷眼,非常难走。有很多地段自行车无法骑行,只能推着一步步吃力地跋涉,尽管那时父亲年轻,才22周岁,但也累得连呼哧带喘。虽然天气寒冷,汗水却顺着他的两腮往下淌,沿着脊梁背往裤腰里流,直到太阳大平西,才艰难地赶到怀抱河水、背靠山峦的焦庄户。
那时的焦庄户饱经贫困折磨和战争蹂躏,呈现出一幅破旧、瘫痪、没有生气的景象。街上没有一道整齐的墙壁,没有一座像样的房屋。石头院墙断的断,坍的坍。坯垒的住房,又低矮,又破烂。有几间古老的砖座瓦顶的屋子,跟一些孤零零地立着的房岔子掺在一起,更点缀出村庄的残败和苍凉。父亲在这样的情景中来到焦庄户,成为踏上这块英雄土地上的第一位新闻记者。
那时的记者,是一种很受人们尊敬的职业,走到哪里都会受到真诚的欢迎。当父亲浑身被汗水浸透,满怀热情地踏上这块英雄的土地上时,没想到竞在焦庄户这个小村庄,在复员荣军、农业生产合作社主任萧永顺这么个小人物面前遭到了冷遇,碰了个软钉子。当正在村里的区委副书记老崔把父亲领到热气扑面的屋里时,萧永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土炕上呼呼大睡。他被叫醒后,只瞥了父亲一眼,连招呼都没有打,就又翻过身去接着睡。老崔跑到街上买纸烟,父亲只得闷坐在一旁,独自看起自己随身携带的书籍。直到老崔转回来,再次把萧永顺叫醒,他才冷冰冰地问了父亲一句从哪儿来,抓起壶倒了一杯凉茶水,放到父亲身旁的炕桌上。
萧永顺这般的冷淡态度,使父亲感到犹如一瓢冷水泼向自己滚烫的心,他自从当了记者后还从未受到过如此的冷遇,虽然心里极为恼火,可又不便发作,只好在心里憋着气,于是采取了以冷对冷的办法,在此后的三天里,都没有跟萧永顺正面说上一句话。
尽管父亲在萧永顺那里遇到了冷遇,但在当天夜间,还是参加了并社讨论会。小油灯在人群中跳跃着,那些农村的共产党员们虽然在高山上劳作了一整天,但是讨论起并社的问题时,情绪还是那样的饱满高涨。在热烈的争论中,人们心中火热,身上也不觉出了汗,许多人都脱光了膀子,父亲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也不自觉地加入到其中。
这个会给予了父亲很多启示,使他认识到对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的复杂性;也使他认识到农村的党员干部无穷无尽的智慧,他们能从这千变万化的复杂中找出最合理、最能使人满意的办法来。
有这些党员干部,这些热情的同志们,只要自己能够紧紧地依靠他们,团结他们,听取他们的意见,那么,还会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呢?还会有什么任务不能完成呢?父亲心中刚下乡来时那种紧张、沉重的心情似乎一去不返了。
夜是沉静的,也许是因为过度的兴奋,躺在炕上的父亲许久不能人眠。他听着窗外的风声,看着星斗的闪耀,一次又一次命令自己赶快入睡,明天好能继续工作。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