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刀令
刀子
一声声“好——哇!好——哇!”刀子就打出来了,波日季还在喊叫,他不知道这么高亢惨烈的喊叫声是花儿中难度最大的扎刀令,惊乍乍的,跟刀子扎上一样,远近百十里全都听见了。
相传他们的祖先赫赫阿爷就是这么喊叫着打出第一把好刀子,把手艺教给大家,只收很少的工钱,还要接济穷人,听起来跟故事一样。历史上确实有这样的人物,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人真的出现在身边就很麻烦。波日季还没有想到他会成为赫赫阿爷的传人,老板们就想到了,老板们肚子胀,不是一个两个,是一伙子老板。
那伙子老板就要跟波日季见面。
“啥事嘛?”
“说个话,就说个话。”
传话的是马三保,波日季家的老邻居。波日季父母去世后,波日季就把家安在马背上。马三保给人家拍了胸脯,能跟波日季说上话。马三保开皮货店,青砖大房、高门楼,隔壁就是波日季家的老宅子,黄泥土屋变成一堆土,铁杆蒿子有半人高,深秋季节,蒿秆红得跟化开的铁水一样,人家就说波日季的笑话:铁匠家的蒿子都是铁打的。没人碰那片蒿子。马三保父亲在的时候,常常招呼波日季来吃饭,劝波日季早早攒些钱,搭个草棚也算个家。波日季的马就嗷嗷叫唤开了,老汉就说不下去了。波日季跟一股风一样飘来飘去,马三保一年都见不上波日季。该见的时候还是能碰上的。波日季在打一把刀子,打着打着就喊叫开了,马三保一点老板的感觉都没有了,这么喊叫下去,不是个办法。
“有话你就说,你赶紧说,我忙得很。”
“一句两句说不完,得慢慢说。”
“你就这么爱说话,嗬嗬!”波日季笑起来,“又不是婆娘伙。”
“都是大男人,不是婆娘伙。”
“我就是不明白,世界上有这么要紧的话,你马三保来一趟,还要约个时间,定个地方?”
“时间要约下,地方要定下。”
“我又不是老爷,我就一匹马,我随便得很。”
“兄弟,太随便了不行。”
“我随便得很。”
“太随便的人难侍候。”
“我不要人侍候,我是个打刀子的,我不要人侍候。”
“兄弟,太难说话了不行。”
“我又不是一条狗,谁都来想使唤我。”
马三保的脸红起来,耳朵都是红的;可马三保不生这个气,人要这么生气就没法活了,马三保不生气。“诚心实意要跟你说说话,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话,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我说的。”
“你在这伙子人里头?”
“在里头在里头。”
“在里头还不给我透透底细。”
“啥底细都没有。”
“嗬嗬。没底细的事情还叫事情?”
“没有你波日季就没有这个事情。”
“我惹下了事情?我惹谁了?”
“你没惹谁。”
“谁都没惹就没有事情。”
波日季给人家打刀子,铁锤叮咣叮咣抡起来。敲一阵,烧一阵,在水里泡一阵,一股子蓝烟还有一股子白汽。马三保拿手当扇子扇了十来下,马三保的脸就清楚了,波日季的脸也清楚了。马三保没想到他这么聪明,一句话就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人活在世上不容易啊波日季,人活在世上本身就是个事情。”
“我波日季是个事情?”
“我马三保也是个事情。”
马三保一口气说一堆事情。那伙子人全让马三保说出来了,一个不剩,一个人就是一个事情;马三保是个实诚人,波日季从来不拒绝实诚人。时间约下了,地方也定下了。
时间定在四月五日清明节,地方嘛就是黄河拐弯的地方,波日季路过河滩,河滩说话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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