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胡适在米粮库胡同的日子
1930年12月,胡适离开上海再次北上,携家带口入住米粮库胡同4号院。这是他在北京居住时间最长的“家”,共有六七年之久。其间,胡适的名声和地位节节攀高,绝非通常意义上的文化名人。从胡适私人档案保存的来往书信中我们可以看到,既有国民党的党政军要人,如蒋介石、汪精卫、蔡元培、吴稚晖、胡汉民、廖仲恺、李宗仁、张学良等人;也有共产党的领导人,如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周恩来、恽代英、瞿秋白诸人;还有一大批社会知名人士和中间派代表,如梁启超、马君武、林长民、丁文江、章士钊、张君劢、张东荪、梁漱溟、杨杏佛等。与此同时,由于米粮库胡同距离北京大学仅一箭之地,许多青年学生也没放过这一难得的机会,拜访“胡博士”的“粉丝”络绎不绝。
1.举家入住小洋楼
1929年,胡适因连续发表批评国民党政府的文章,受到警告、围攻、查禁等胁迫。1930年5月,他被迫辞去上海中国公学校长之职。胡适在“公学”任职时间很短,满打满算才二十个月,但他的所作所为却可圈可点,对中国公学在多方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极大地改善了学校状况,促进了学校发展。
11月28日,当胡适确定就任北京大学文学院长、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负责人的职务后,他便从上海迁居北平,同行的还有他的妻儿以及秘书罗尔纲。
胡适在地安门米粮库胡同4号的新居,较之前住的陟山门住所更为宽敞,院中嘉树成荫,清新整洁,有车库、锅炉、洗浴室和卫生间;房间不仅高大,间数亦多,但最大的变化是买了汽车。之前住在钟鼓司和陟山门时都是自备人力车,再雇人拉,如今经济比较富裕了,胡适上下班外出可以坐汽车,还有朋友坐,妻子江冬秀有时也坐,只有两个儿子不准坐。胡适说,这不是为了节省几个汽油钱,而是教育小孩,不要养成“幼年享福,从小摆谱”的坏习惯。
罗尔纲在《师门五年记》一文中,对胡适的新家做了详细的描述:“米粮库四号是一座宽绰的大洋楼。洋楼前是一座很大的庭院,有树木,有花圃,有散步的广场。庭院的左边是汽车间。从大门到洋楼前是一条长长的路。从洋楼向右转入后院,是厨房和锅炉间,还有一带空地,空地后面是土丘,土丘外是围墙。走上土丘,可以瞭望。洋楼共三层,一楼入门处作客人挂衣帽间,进入屋内,左边是客厅,右边是餐厅。客厅背后很大,作为进入大厅的过道……从那里向东就进入大厅。这个大厅高大宽阔,原来大约是个大跳舞厅,胡适用来作藏书室。大厅的南边是一间长方形的房,是胡适的书房。”
历史研究学者胡不归在《胡适之先生传》中记述道:“他的书房光线很充足,很静、很干净,有活动座椅,有沙发,有电灯,有煤炉。书桌边有二三个书架。书房外五大间,陈列的中西文书籍有五十多个书架。卧室、餐室、会客室、客房、厕所和洗浴间,也都有书。他的厕所,是西式抽水马桶,很干净,真可以洗苹果。马桶边放着几册书,一札纸,一支铅笔。”
米粮库胡同4号房间多,三层楼,向南最大的一间房是胡适夫人江冬秀的寝室,另有几间是胡适的两个儿子胡祖望、胡思杜的寝室,以及家里的用人住房等。即便如此,还是有多个空余房间,于是成为胡适的堂弟胡成之、弟子罗尔纲的客房。徐悲鸿、徐志摩、丁文江等朋友来北平时,也应邀住进小洋楼。当时,上海亚东图书馆派人来编辑胡适著作,大厅过道的房间就成了编辑人员的工作间和寝室。《独立评论》刚创刊时,编辑部也在他家开会办公。
P90-93
2016年11月,我突然接到杨良志老师的电话,说北京出版社有个老北京“米粮库”的选题,问我能不能写作成书。我当时回复杨老师说,让我先想想吧。
放下电话,我就想,我与杨老师素未谋面,相互间谈不上了解,他怎么会找我写米粮库呢?后来我才知道,是杨老师在参与《当代北京社会生活史话丛书》工作时,对我的写作方向有所了解,所以才找到了我。
1967年,我在“复课闹革命”的口号声中,走进了米粮库小学。从此,我在米粮库胡同“行走”六年,直至1972年小学毕业。当时胡同里有我许多同学,虽说我对这里的一门一户都很熟悉,但却对米粮库胡同的历史一无所知。
那个年代,我们的课桌上只有一本教材——《毛主席语录》。每天早晨第一节课都是背诵“老三篇”“新三段”,每个人都能倒背如流,甚至能准确地说出哪篇文章在第几页。那是个知识贫瘠的年代,对文化知识的嘲笑和蔑视,充斥在学习和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于是,我们的小学校“可怜”到家徒四壁,除去墙上的大字报,就是回响在耳边的革命口号。
记忆中,从未在学校里见过一本课外书(“红宝书”除外);在几百平方米的操场上,除了墙旮旯有个又脏又臭的茅房,再就是戳着个锈迹斑斑的单杠,还有个开批判大会用的土台子(“主席台”)。那个年代,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去挥霍,下午经常不上课。闲极无聊,同学们凑到一起,常问的一句话就是:去哪玩儿?玩什么?
那个年代,连扑克牌都是“封资修”,还能有什么可玩儿的。有一天,大家突发奇想,一致赞同玩儿最刺激的“游戏”——上房捉迷藏。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同学叫赵五明,家就住在米粮库胡同。玩儿的项目定下之后,我们便纷纷蹿入同学家。
大家先从他家院里的枣树开始爬,至一定的高度后伸脚登上墙头,再从墙头爬上山墙,然后再爬到房顶。那时老北京的平房院落几乎是房连房,院儿连院儿(很少有楼房),站在房顶的屋脊上,极目远眺,绿树灰瓦,甚为壮观。
赵五明指着相邻的院子悄声说,看,那就是大官儿家。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院子里,柿子树上挂着大黄柿子;印象最深的还有个大玻璃房子。同学说,那是大官洗澡晒太阳用的。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大官儿就是陈伯达。
当时,陈伯达是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组长,以后又知道他原来是个“大坏蛋”。再以后,这个院子又重新进行了翻建,1977年,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成了这座宅院的新主人。
告别了童年时代,我们在中学又经历了“白卷先生”“反潮流小将”以及柳下跖怒斥孔老二等运动。这些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历史上的好人少之又少……心目中崇拜的英雄人物,只有农民起义军的将领李自成。于是,在长大成人之后,不断地探究历史的本来面目,并重点关注北京城历史和胡同文化。特别是对我从小长大的地安门及周边胡同,更是兴趣盎然。为此不知读了多少书,“串”了多少胡同。
转瞬间,五十多年过去了,我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在我二十多年的记者生涯中,虽然走南闯北,饱览祖国大好河山,但我依旧钟情于老北京、老胡同。于是,我便一头扎进胡同之中,常常为那些多姿多彩的人物兴奋和激动,也为此懊悔、自责和愧疚。
就说懊悔吧。由于我“醒悟”得晚,致使很多有故事的人物已经离我而去。当年,这些见证历史的老街坊,就生活在我们中间。像住在胡同里的董爷爷(董翰堂),曾任国民党少将军医处长,做过吉鸿昌的私人医生,参加过台儿庄战役,随傅作义部在北平起义。曾经有段时间我经常与董爷爷聊天,了解了许多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但却没有留下翔实的文字。还有我们胡同里的邻居叶君健、钟赤兵将军、唐天际将军、毓逖都统等,这些历史的活化石,就这样在我的身边默默地消失了。
2016年,我曾与胡同中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聊天,老人家说,你别小看胡同里的平民百姓,五行八作,干什么的都有,我们家亲戚就是故宫里糊窗户的,那也是见多识广啊。老人的话语令我感触良多。是啊,北京的胡同里真是藏龙卧虎。于是,我又将目光转向百姓人家。
近年来,老北京的胡同正在消失,老北京的“原住民”在日益减少。试想,如果没有“原住民”的存在,老北京的文化就失去了意义,其现存的胡同也就名存实亡了。在采访中发现,胡同里的“老北京”已经越来越少。外地来京的打工者,为了图廉价房租,纷纷挤在胡同院落之中,致使其环境、治安之乱差,令“原住民”苦不堪言。老北京旧有的风俗礼节,人情世故,乐于助人的品质,有不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北京的魂儿正在逐渐丢失,老北京的味道越来越淡,老北京的亲情竞成为奢望。
在走街串巷之中,经常遇到外地来京务工者,骑着人力三轮车,拉着外地或外国游客,穿行在胡同之中观光游览;最要命的是他们还兼做导游。听着他们对老北京胡同的介绍,我恨不得将三轮车上的游客拉下车说,我来为你免费讲解吧!他们这些“导游”,多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这些耳闻目睹的现状,促使我更加专注于老北京胡同的研究和写作。近年来,我已撰写并出版了关于地安门的著作《地安门的前世今生》和《地安门史话》,以及有关老北京地方剧的专著《当代北京曲剧史话》。此外,近两年还在《北京晚报》《北京青年报》《当代北京研究》等报刊上,发表了十余篇研究介绍北京胡同历史的文章,主题都是围绕着地安门及周边胡同的。 记者朋友谢燕辰对我开玩笑说,你这个地安门可没白住啊,写了这么多东西。我想,通过这次《米粮库胡同往事》的写作,我更加感受到了老北京胡同历史的深邃和魅力。所以,我下决心还要继续写下去,奉献给那些热爱北京胡同的朋友。
最后我要感谢杨良志老师对我的信任,给我提供了这个写作的机会,以及在写作过程中的具体指导。同时也感谢北京出版集团安东总编辑的鼓励与支持,感谢责任编辑司徒剑萍和魏晋茹对拙作一字一句地推敲斟酌和勘正。同时,我还要感谢这些年帮助和支持我的新老朋友,不能一一提到了。
由于自己学识所限,在写作中不免有疏漏或谬论,敬请各方大家指正为盼。
2017年4月于北京西直门
熟悉老北京的人都知道,位于地安门内大街的米粮库胡同,在北京南北中轴线上,最多就是一个点缀,并没有让人觉得那么知名,更谈不上是重要景观。但深入其中,仔细咂摸,方发现这条胡同的价值所在。要细说米粮库胡同,自然绕不开地安门。
地安门是元大都皇城最北端的城门,1954年,因有碍交通被拆除。地安门虽已“名存实亡”,但周边的街道和胡同格局并没有大的改变。离地安门南边不远,有条不起眼儿的米粮库胡同,明代称之为米盐库,属内官监,清代改称米粮库。也就是说,这里早年间是皇宫的粮库;库址就设在景山之北,穿过景山便是皇宫,运粮颇为近便。
辛亥革命爆发后,清帝溥仪宣布退位,米粮库的作用逐渐消失。皇亲国戚均已断了俸禄,皇粮您就更甭惦记了。再以后,“粮库”里无粮,便将“库”改造为民居,并定名为米粮库胡同。或许原本是“粮库”留下的底子,在改造为民居以后,这里不仅院落宽敞,房屋高大,而且房前屋后,花繁叶茂,花园菜地皆而有之。如此,皇城脚下的米粮库“社区”逐渐享誉京城。
随着近年来北京旅游的不断增温,距离米粮库胡同不远的南锣鼓巷、什刹海荷花市场名声大震,游人如织。其中不少游客也按图索骥,寻找至米粮库胡同一探究竟,以满足好奇心。
如果是初来乍到,步入米粮库胡同东口,您会感觉这条胡同虽很宽阔,但不太长,直通通的也就300来米,且胡同北面灰墙矗立,显得有些单调乏味、平淡无奇。其实,您只要沿着胡同耐心走到头,再向南拐,则进入一条宽不过2米的小巷;继续行走十几米后转向西,眼前豁然开朗,周边不仅有小门小户的住家,且路南就是米粮库小学校门。之后,您再沿着胡同继续西行,向北拐弯后再向西,循着熙攘之声便与南北走向、被誉为最具有“明朝老胡同风骨”的恭俭胡同汇合了。
在米粮库胡同中行走,您可尽情感受北京胡同的魅力。在张弛有序的布局中,其院落间、胡同间在“拐弯抹角”之中,合理有机,默契相连。自新中国成立至今,米粮库胡同的总体建筑格局并无大的改变,多是“缝缝补补”或“小打小闹”的改建或翻建,很少有动静较大的土木工程。
倘若您再刨根问底,还可获知,如今灰墙矗立的地界,历史上既不是王府花园,也不是皇亲国戚的府邸,而是清末举人、曾官费留洋日本的民国政府官员陈宗蕃的私宅。如今,百十来年过去,陈家私宅早已被“肢解”,且伴随着社会的动荡变迁,住户更迭,原有私宅早已面目全非。
总之,要想把米粮库胡同“往事”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还得从地安门的根子上说起。
学者郭京宁在其著作《穿越皇城》中写道:“书中的故事源自皇城,作者是它自己——我不过是个记录者。”
这话讲得好。
吴雅山著的《米粮库胡同往事》一书围绕着北京城地安门内的米粮库胡同,将20世纪20年代至50年代间在这里留下足迹和身影的历史文化名人,细腻地勾勒出来。地因人显,以胡适、梁思成、徐悲鸿、徐志摩、陈垣等为代表的文化精英在米粮库胡同居住,交友,做研究,开展文化活动,为米粮库胡同增添了深厚的文化底蕴,使之具有了文化之魂和生命之魂。
《米粮库胡同往事》是吴雅山老师多年实地走访、各方搜集信息而著,写了几百年来米粮库胡同一带的著名景物、人物。书中不仅有各处名人故居、历史故事,还有作者作为京城百姓的切身体会和经历。
本书文笔流畅,清新自然,集知识性、回忆性、文学性于一身,是一部京味十足、可读性很强的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