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叙述下面的故事,虽然我有时无端地将故事的起因与查利·弗斯特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查利·弗斯特在塔马佩斯山南边的磨坊谷中拥有一幢消夏别墅,在冬天的闲暇时间里,他经常待在那里读几本尼采和叔本华的著作作为消遣,而在夏天他宁愿待在尘嚣的都市里流汗受累。而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都会去看望他,并在那儿待到星期一早上,而这就是我在一月份某个星期一上午漂泊在旧金山湾里的原因了。
我搭乘的渡轮“马丁内斯”号还是比较安全的,它是一艘新渡轮,在旧金山与索萨里托之间也不过只运行了四五趟而已。危险出在笼罩着海湾的浓雾上。我生活在陆地,不知晓雾的厉害。实际上我还记得我来到前甲板上层,心情悠然而自得,思绪随着迷之雾气展开了幻想之旅。新鲜的海风扑面而来,一时间觉得自己仿佛独自氤氲在这温润的朦胧之中——但实际上我并不孤独,因为我隐约感到头顶上驾驶室里有一位领港员,还有一个船长模样的人。
我记得当时我还在思索着专业分工的便利之处。有了专业分工我就可以放心地去探望住在港湾另一边的朋友,而无须研究雾啊、风啊、潮水和行航这些烦心事。我想,术业有专攻是件好事。领港员和船长掌握了专业知识,成千上万像我这样的门外汉就不必学习这些知识了。另一方面,我也用不着学习多种知识,只需将注意力放在几个特殊的领域就够了,例如《爱伦·坡 爱伦·坡:Edgar Allan poe(1809—1849),美国诗人、小说家、文艺评论家,现代侦探小说的创始人,主要作品有诗歌《乌鸦》、恐怖小说《莉盖亚》、侦探小说《莫格街凶杀案》等。在美国文学中的地位分析》——顺便提一句,那是我在最新一期《大西洋月刊》上发表的论文的题目。记得我上船穿过船舱时,目光曾感兴趣地注意到一位壮硕的绅士正捧读着一本《大西洋月刊》,翻开处恰好刊载的是我那一篇论文。由此我又联想到了专业分工:领港员和船长有了专业知识,就可以在那位壮硕的绅士阅读我那篇关于爱伦·坡的专业论文时,将他从索萨里托平安地送到旧金山去。
一个有着红色脸膛的人砰的一声关上了身后的舱门,步履沉重地踏上了甲板,破坏了我的思绪。但我已为一篇文章打好了腹稿,题目就叫做《论自由的必要性为艺术家而呼》。红脸人抬头朝驾驶室瞥了一眼,环顾了一下周围的雾气,咚咚走过甲板,又折返回来(显然他双腿装着假肢),在我身边站住,双腿叉开,脸上带有欢快的表情。我想他这一辈子一定是在海上度过的,我果然没有猜错。
“像这样恶劣的海况是会叫人早生白发的。”说这话时他朝驾驶舱点了一下头。
“我倒并不觉得十分紧张,”我答道。“在我看来这就像A、B、C一样简单。他们凭罗盘判定方向、距离和速度,这不过是一个计算问题罢了。” “不紧张!”他反驳道,“像A、B、C一样简单!计算问题!”
他身子背着风向一靠,仿佛为自己鼓劲似的,朝我圆瞪起双眼,“那么从金门涌来的这股潮水是怎么回事?”他诘问道,更确切地说是对我吼叫道,“它退去的速度如何?朝哪个方向涌动,呃?听到钟声了吗?那是警钟航标,我们已经到达航标顶上了。你看,他们正在转向。”
从雾里传出来一阵丧钟般的鸣响,我依稀能瞧见领港员在拼命地打着舵盘。钟声先前似乎是从正前方传来的,现在已到了我们侧面。船上的汽笛声沙哑地鸣叫着,别的船拉响的汽笛声亦不时地从雾外传到我们耳边。
“那是一种渡船,”那人说道,他指的是我们右侧传来的汽笛声,“再听听那边,听见没有?是用嘴吹的号角,很可能是一种平底纵桅船。船老板,你可得小心啊!啊,我早就料到了,地狱要张口吃人了。”
眼瞧不见的渡船不间歇地拉着汽笛,伴随着嘴吹号角惊慌失措的悲鸣声。
“他们在彼此提醒,想避免撞船。”红脸人继续往下说,此时汽笛声止住了。
他在将号角和汽笛声翻译成日常语时,显得容光焕发,两眼放着光。“那汽笛声表明船在向左边靠,你听到那个家伙发出像青蛙叫一样的声音——在我看来那是一艘三桅汽船,正顶着潮流争上水呢。”
一阵短促而尖利的汽笛声扑面而来,呜呜地像是发了狂。“马丁内斯”号上敲起了锣,明轮停止了转动,脉搏般的跳动戛然而止,不一会儿就恢复正常了。那短促而尖利的汽笛声,就像是在巨兽号叫间乱鸣的蟋蟀声,从我们的侧面穿过浓雾,很快就渐行渐远了。我望向我的同伴,想听他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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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伦敦(Jack London,1876—1916),美国作家、记者、社会活动家,商业期刊小说的先行者之一,以其文学创作赢得了享誉世界的盛名,积累了可观的个人财富。杰克·伦敦的文学作品有评论者认为是文明的头脑与原始强力的完美结合,是科学进化论的喉舌,代表了人类的朝气和勇敢气质。他在文学史上素有“美国的高尔基”之称。他的小说在20世纪初给美国文坛带来了一股雄健、锋利而又清新的风气,使创作和生活、文学与社会的关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密切联系,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美国文学发展的进程。
杰克·伦敦在离异家庭中长大,卖过报,辍学做过童工,在工厂打过工。17岁时随捕海豹船做过水手,经过朝鲜、日本沿海,最远至西伯利亚去狩猎海豹。他在美国淘过金,做过采访日俄战争的战地记者。早年生活的困苦经历和丰富的人生履历为他积累了大量的生活经验、人生感悟和文学创作素材。杰克·伦敦没有受过完整系统的高等教育,主要靠自学,涉猎了大量的政治、人类学和哲学、文学、历史乃至生物学等领域的著作,奠定了他文学作品的主题和思想观念基础。作为一个勤奋、多产的作家,杰克·伦敦坚持每天写作,在不到二十年的创作生涯中共写出了19部中长篇小说、150篇短篇小说和故事,3个剧本以及大量的报告文学、随笔和论文,共出版了50部书籍,总字数达900多万。杰克·伦敦因婚姻的不幸、家产的变故以及身体健康方面的原因,在40岁时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海狼》出版于1904年,是一部感情色彩强烈、人物心理活动描述细腻、航海活动描写生动、生活场景较为单一的文学作品。故事梗概如下:某个星期一的早上,文化学者、文学评论家汉弗莱·范·魏登搭乘“马丁内斯”号渡轮返回旧金山,途中遭遇海上大雾,渡轮不幸与它船相撞沉没。他被途经此地的一条捕海豹的三桅帆船“幽灵”号救起,船长拉森人送外号“海狼”,是一个身材魁梧、有着原始人蛮力的航海老手。他出生卑微,12岁时就做商船上的舱房小厮,14岁做船上侍仆,16岁做二等水手,17岁做一等水手;然后又当水手舱领班,最后自己拥有了一条三桅猎海豹帆船,是一个颇具传奇性的人物。海狼拉森强扣下汉弗莱,强迫他充当船上的舱房小厮,使他过着与书斋舒适生活迥异的海上苦难生活。海狼拉森笃信“强权即是真理,软弱就是错误”的人生教条,完全凭暴力主宰船上水手和猎手的命运,终于激起手下人的强烈反抗。一天夜里,几个水手联手将海狼拉森和船上的大副抛进了大海。大副命丧大海,海狼拉森却奇迹般地返回船上,并对牵涉其中的水手进行了致命的报复。台风期间,一艘由美国开往日本的邮轮遇险,“幽灵”号救起了落难的美国女作家莫德·布鲁丝特及同艇的其他海员。汉弗莱和莫德为未曾谋面的文学界同道中人,在进一步交往中汉弗莱对莫德暗生情愫,而海狼拉森也对莫德心怀不轨。一天深夜,海狼拉森企图性侵莫德时,头痛病突然发作,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汉弗莱和莫德乘机乘坐小艇逃离了“幽灵”号。两星期后,他们却又在勉力岛上不期而遇,而此时海狼拉森已病入膏肓,所有的水手和猎手也都另谋生路。但海狼拉森本性难改,依然想方设法欲使三人同归
汉弗莱和莫德最终制服了海狼拉森,修复了帆船,并在大海上被美国政府的一只缉私快艇救起,有情人终成眷属。
杰克·伦敦声称,他创作《海狼》的主旨在于“攻击尼采和他的超人哲学”,这就使小说的某些章节充满了哲学思辨的色彩。在小说塑造的人物中,汉弗莱、莫德本身就是文化思想界的精英人物,而海狼拉森尽管是个野蛮残忍的极端利己主义者,却天资过人,自学了哲学、文学、天文地理、自然科学乃至文法知识。以海狼拉森为一方,以汉弗莱、莫德为另一方,双方在哲学层面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涉及生命的存在价值、今生与来世、生命的短暂与永恒、理想与道德、理性与感性、善与恶、利己与利他、弱肉与强食、灵魂与肉体等基本观念。这些思辨观念一方面可以激发读者的深层次思考,得到人生的某些启迪;但另一方面亦使读者读来有概念化之感。另外,从小说给人的总体观感来看,杰克,伦敦本人受尼采哲学的影响过深,即使在有意识地采取批判态度时,他的观念与尼采哲学仍然有着割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小说中海狼拉森这一人物着墨浓重,他的观念、言论、行动、形象,无不给人以刺激性的印象。杰克·伦敦在描述海狼拉森时,其笔触摇摆于欣赏与厌恶的两极,这既反映出人物自身的两面性与复杂性,亦反射出杰克·伦敦在哲学层面的矛盾心态。相比较之下,其对立面人物言行的描述则显得比较乏力。另外,出于作者的自身经历(不乏夸耀的成分),其对帆船航海的技术性描写细致且冗长,对当代读者而言,不免会有些许的陌生感和乏味感。
总而言之,《海狼》的出版进一步提升了杰克·伦敦的文学声誉。尽管文学批评界对该小说的意义有各种不同的解读,但它所表现出的思想性和艺术风格使美国文学界的面目为之一新。
译者2017年11月
于武汉大学珞珈山下
杰克·伦敦著的《海狼》讲述了一艘渡船在旧金山海湾失事沉没,作家汉弗莱溺水后被猎捕海豹的帆船“魔鬼号”救起。“魔鬼号”船主绰号“海狼”,凶横残暴。船长发现了汉弗莱,将他救起,但不同意送他回旧金山,而是强迫他随船出海,并逼他做各种苦活。帆船航行途中,救起因邮船失事而漂流在海上的女作家莫德。她和汉弗莱一见如故。一天,两人驾一条舢舨逃走,登上一座冰封的小岛。不久,“魔鬼号”上的水手全部背叛“海狼”。“海狼”病发失明,随船漂流到岛上。汉弗莱和莫德修好损坏的“魔鬼号”,为病逝的“海狼”举行海葬,扬帆向故国驶去。
《海狼》是杰克·伦敦的长篇名著之一。小说描写了在一艘名为“幽灵号”的以捕猎海豹为生的帆船上,发生的一场动人心弦的搏斗和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小说中的“海狼”不仅是船长拉森的名字,对作者而言,也是超人的代名词。作者通过作品带领读者进入豪放粗犷的荒野,体验蛮荒生活的冷酷无情,感受人生凶残的黑暗面和原始生命的光辉;同时也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瞥端,表现了对劳动人员顽强意志的歌颂和对苦难生活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