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4年9月,清朝同治三年九月。广州。
连绵秋雨没完没了地下着,断断续续,时大时小。天上仿佛有一个到处漏水而且永远也漏不完的池塘,整整十七天了,还没有一点要停止的迹象。雨水洗涤着显露在大地上的一切:街道、树木、房屋……铺着石板的大街和铺着青砖的小巷,都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比知府衙门里的地面还要光洁。
这雨下得让人急躁,让人心烦。有多少该干的事情,都被它搅得不得不停下来。走亲访友的、盖房垒屋的、摆摊设点的、走街串户卖针头线脑的,以及各种各样需要在外边奔走的生意人,全都因为这恼人秋雨窝在了家里。
胡来顺便是这许许多多生意人中的一个。不过,此刻的他并没有待在家中,而是走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
这里是河南地,也就是珠江南边一片的地带。早先,河南地只是稀稀落落地住着一些贫苦农民和每日挣不了几个钱的小商小贩,这里房屋破旧低矮,街道高低不平。道光二十年(1840年),英国人用大炮轰开了广州的大门。两年之后,皇帝恩准洋鬼子的要求,把广州开放为通商口岸,这里便陆陆续续住进了一些洋人。随后,不少给洋人跑腿当差的,或是同洋人做生意的,都先后把家搬到河南地,这里的人才逐渐多了起来。自然,原先满目疮痍的河南地也就有了石板甚或水泥的街道,有了满街的林林总总店铺,有了热闹的赌场、客来客往的妓院和一排排鸦片烟馆。
胡来顺的一座院子就点缀在河南地的一片繁华里。
在这样的天气里,胡来顺根本就不愿意走出家门。尽管连阴雨影响了他的生意,使他整天坐立不安,除了喝酒,就是抽鸦片、睡觉,他也宁愿在家里待着而不想到外边淋雨。可是,现在不行了,他必须得走出来。刚才,罗杰尔先生专门派人来叫他,他不能不去,也不敢不去。
雨,仍在不紧不慢地下着,胡来顺加快了脚步,头上的油布伞在雨点的敲击下发出鼓点一样的响声。也许因为顾客少的缘故,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都关着门。传人耳中的,只有临街的赌场里不时响起的粗野叫骂声和妓院里飞出的女人们娇滴滴的笑声。之外,往日喧闹的大街上便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又往前走了不多远,胡来顺来到一座灰色的二层楼前。到了,这就是今天他要来的地方:华怡洋行。
华怡洋行是英国人罗杰尔开办的商行,楼房从咸丰六年(1856年)开始动工,到咸丰七年(1857年)才建成。人们一直弄不明白,这座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楼,怎么就建了一年多时间?只记得,小楼完工不到两个月,大清朝的军队没做任何抵抗,就让英国和法国的军队大摇大摆地进了广州城。按照洋人的说法,那是1857年。
胡来顺是华怡洋行的常客,由于某种业务上的缘由,他知道小楼之所以建了那么长时间,是因为楼下边有几乎和地面上房间一样多的地下室。但让他不解的是,当初,不知是罗杰尔还是设计人的主意,洋行的大门建成了很怪异的形状:它的两边不是直上直下,中间呈现出的是半圆形。门的上边,也同样是一个不太明显的半圆。再往上,是有着生动逼真圆鼻大眼的老虎头像。这样,门上部的半圆便成了老虎的上嘴唇。远远看起来,华怡洋行的大门就是一只大张着的虎口。胡来顺常常想,这不就等于告诉人,进入这道门,不就是进入老虎口了吗?不过,对于熟客胡来顺来说,当然是没有这种感觉的。
“笃——笃——笃——”胡来顺带有几分小心地敲了敲紧闭的大门,皮肤黝黑的印度看门人从嘹望口向外望了一眼,见是熟人,立即打开门。同时,还点头微笑了一下,伸手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胡来顺先走进门房,他脱下脚上湿漉漉的鞋,又从怀里取出一双新鞋换上,才到了二楼的会客室。
罗杰尔正在屋里,他的旁边,坐着另一个外国人。看见胡来顺进来,罗杰尔没有理睬他。直到和那个外国人谈完话,才转过脸,用不满意的口气说:“胡先生,你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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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材的选择与艺术的精神
——关于《北岳风·中国原创长篇小说》系列丛书
由山西省委宣传部指导,山西省作家协会和山西出版传媒集团主持,北岳文艺出版社编辑出版的《三晋百部长篇小说文库》,是一项意义深远、里程碑式的文化德政工程,也是当代山西文学史上规模较大的一项文学基础建设工程,更是展示山西文化实力、文学魅力的自信工程。
山西长篇小说创作,在当代中国长篇小说格局中占有重要位置,是山西作为文化、文学大省的重要标志之一。以赵树理、马烽等为骨干的“山药蛋派”作家,在长篇小说创作上成绩显著,新时期以成一、李锐、柯云路等为主将的“晋军”作家,代表作也都是长篇小说。从张平的长篇小说《抉择》获“茅盾文学奖”为标志的山西第三次创作高潮,到以刘慈欣、葛水平、李骏虎等为代表的一批中青年作家频频摘得国内外文学大奖,都进一步巩固了山西长篇小说创作作为中国文学重镇的地位。近年来,一批充满朝气、富有理想、敢于探索的生机勃勃的80、90后作家,也都有长篇小说新作问世,表明山西长篇小说创作后继有入。
《三晋百部长篇小说文库》出版工程,坚持正确的方向,务实创新,去伪存真,从2014年启动,三年来具体实施,已经出版了赵树理、马烽、成一等作家的近三十部经典力作,唐晋、浦歌等中青年作家的原创作品近十部。可以说,这些作品比较全面、客观、真实地反映了近百年山西长篇小说创作轨迹,集中展示了山西长篇小说创作实力,在文学界和广大读者中产生了良好的影响。
在实际运作中,有一个环节是公开征集原创长篇小说,作家们出乎意料地踊跃,三年时间竟有一百多部作品应征,作者都是山西省内的老中青作家,显示出大家创作长篇小说的积极性。这么多作品经过专家组的认真审读,只能有十几部入选原创作品之中出版,还有不少作品质量已经达到正常出版水平,却离《三晋百部长篇小说文库》的原创要求有一些距离。为了尊重广大作家的创作热情和付出的努力,专家组经过充分讨论,提出可以将这些达到正常出版水平的作品,以《北岳风·中国原创长篇小说》系列丛书方式出版。省作协党组同意了这个建议,于是,第一批共十部长篇小说入选,经过规范化审读和编辑程序,现在,这套书将出版发行。
一
创作最能体现作家对某一个社会进程生活经历深刻思考和昭示作家艺术追求的长篇小说,是每一位踏上文学写作道路者的良好愿望;而文学史家、批评家和阅读界对某一位作家的成就和价值的评估,长篇小说无疑是重要的一个尺度和参照依据;后代人们评价某个历史时期的文学成就高低,也是要看那个时期是否有一批高质量的长篇小说。因此,近些年来,山西大多数在中、短篇创作上有过一定业绩的作家,都转入了长篇小说的构筑。据有关资料介绍,仅就进入新世纪以来的十多年,每年全国出版或发表的长篇小说大约有近千部,山西省也有几十部。从数量上看,是改革开放以来最为活跃和创纪录的时期;从作者队伍看,中年作家是主力,老作家中也有不少新贡献,青年作家则初露锋芒。
我认为,长篇小说创作出现这种繁荣现象,应该说是文学创作内部发展规律的必然走向。当然,读者对文学的热情逐渐减退和各种文娱形式的兴盛,也促使作家们不必再追赶阅读写短平快作品而沉下来做长篇大活。从创作内部发展规律分析,经过“文革”十多年的严重摧残,使得整个文艺创作园地一派凋零;进入新时期以后,随着社会政策的拨乱反正,作家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显示了十分旺盛的活力,大家多年积蓄的生活感受汹涌喷发,短篇小说自然首先得宠,成为作家们表现形式的最好选择。几年过去后,作家们似乎感觉到短篇小说难以将他们对人性的深层思考和对探索艺术的愿望全部承载,于是,中篇小说以从未有过的显赫登上文坛,为作家们纷飞的思绪和艺术创新的热情提供了最佳工具,也为读者逐步增长的阅读要求提供了机会。随着文学作品在文艺形式中一枝独秀的局面开始衰微,同时,作家们经过十来年的左冲右突,把过去的体验大都宣泄于尽,探索新的艺术表现方法的热情也告一段落,意识到认真地思考一些社会问题和确立自己艺术风格的时候到了,而这种“思考”和“确定”的结果,非长篇小说表现不行,所以,长篇小说创作开始走俏。从20世纪90年代至今,假如你碰到任何一位有过一段创作经历的小说作家,询问他的创作计划,无疑,都会以正在写长篇作答。
从外部条件分析,读者经过十几年的时间,对阅读文学作品的热情逐渐减弱,只当作一种业余生活的消遣方式。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尤其是互联网横空出世后,娱乐形式越来越丰富多彩,人们的注意力被分散,阅读文学作品一家独大的局面不复存在。再加上现代生活节奏加快,市场经济冲击着一切领域,人们都在为了生计奔波,休闲或余暇时间只想轻松愉快一些,而阅读小说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尤其是新潮小说中所追求的深沉、探索、寓含、意识流、时空交叉等等,让许多读者感觉不是在消遣娱乐而是增加疲惫。另一方面,随着人们观念的改变和与国际交流的加强,大多数人的主动参与意识不断增强,被动地接受作家的思想已经让他们不喜欢,他们也要参与创作,比如风靡一时的卡拉OK、网络小说,就是因为给人们提供了参与自娱的条件,所以倍受欢迎。这些外部条件虽然不是专门为对付文学作品而出现的,但是,它们对作家的自尊、清高、以我为中心等多年形成的意识,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作家的崇高地位开始动摇,职业的优越性转向了危机感。如此,促使作家们开始冷静地思考文学的热情减退之后,创作应当采取什么对策,进而认识到应该从艺术的角度多表现些人生、历史的实在内容,让读者在为了消遣娱乐而阅读文学作品的同时,也不无某种生活的启示。长篇小说的基本属性契合了作家的意愿和社会发展的要求,因此,也就从中、短篇转到了长篇创作。
……
从《北岳风·中国原创长篇小说》系列丛书作品中可以看出,这些年来作家们切入的角度,往往是凡人俗事较多,更接近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我们在20世纪50年代、60年代长篇小说中常常读到的悲壮、英雄、理想主题和宏阔的大场面大冲突等等,已经很少出现在当今的作品中,让读者阅读到的主要是逼真的生活过程,逼真的细枝末节,逼真的人物心态,逼真的文化氛围。
由《北岳风·中国原创长篇小说》系列丛书艺术特点,我产生了一点关于长篇小说创作艺术精神的思考。近三十年来山西的长篇小说创作,数量是创纪录的,一些代表性作家在创作方法上的有益探索也是值得赞赏的。但是,如果我们站在文学史的位置上观照,就会明显地感觉到,真正可以称得上具有突破性意义的扛鼎之作还是少数,大多数作品属于探索之作。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乐观的数量与有待提高的质量共存的现象呢?我以为,简单地概括其直接原因,不外乎作家生活经历简单,人生体验不够深刻,感情投入不彻底,艺术积累不厚实等几个方面。实际上,这些直接原因的基本症结在于,作家缺乏一种博大精深的艺术精神。这种艺术精神决定着作家在理解人生、透视历史、叙述故事等过程中,能否具有不同于别人的独特风范。
不难确认,在大多数小说家的思维里,虽然不能说没有急功近利的意念,但是,他们总还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跳出平庸的圈子,用艺术的魅力感染读者。那种就事论事的思维方式,那种肤浅单一的生活判断,那种直奔主题的建构形态,都不可能是作家在创作长篇小说时愿意出现的景况。我不否认,由于整个国家的社会环境的冲击,例如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不断推进而强化了人们的务实精神,商品经济大潮的席卷使许多人转向了“向钱看”的实惠主义,国外各种思潮的渗透致使部分人的价值观出现了某些失落,等等,这些都会对作家产生一定的影响。但是,长篇小说创作毕竟是一种艺术精神的活动,不能让外界的干扰过多。所以,能否写出优秀作品,关键还是艺术精神本身的体现。
从明、清时期的《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经典大作,到“五四”以来茅盾、巴金、郁达夫、老舍、钱钟书等文学泰斗的长篇代表巨著,之所以能够成为传世之作,成为中国文学发展史上的一个个辉煌纪录,成为长篇小说创作永远的楷模,最根本的一点,就是这些作品有着一种悠远而充满了生命力的博大艺术精神的缘故。当代长篇小说作者,必须要在生活阅历、艺术修养、思想基础、情感投入等方面向经典作家学习,才能逐渐树立自己的艺术精神和品位,创作出优秀作品来。
2017年5月
(杨占平,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三晋百部长篇小说文库》专家组组长)
张行健著的《中国劳工》以四个大的篇章形象地描述和展示了十九世纪中叶的几年时间里苦力华工被贩往秘鲁国的经过,海上遭遇以及在秘鲁国的种植园、鸟粪场的非人磨难和悲惨命运。小说以悲悯的情怀表现了苦力华工们在异国他乡的艰辛劳作、同命运的抗争和对遥远祖国与亲人的无尽思念之情。同时塑造了一群栩栩如生的华工形象,并着力表现了他们独特的人生命运和令人喟叹的生活遭际。
《北岳风·中国原创长篇小说》系列丛书,从题材上看,可以说是丰富多彩,多点开花。传统的农村题材、城市题材自然还是占有重要位置,而历史题材、知识分子题材、风俗小说、爱情小说等等,都各具特点,自成体系,构成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有作品予以反映。
张行健著的《中国劳工》为该系列的历史题材小说,以悲悯的情怀表现了苦力华工们在异国他乡的艰辛劳作、同命运的抗争和对遥远祖国与亲人的无尽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