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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九月寓言(精)/典藏文库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作者 张炜
出版社 华夏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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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试读章节

肥就住在离工区不远的那个小村里。当时的工区子弟寂寥无比,一天到晚往小村里跑。那里的姑娘不太多,况且正与本村小伙子热恋,所以来自工区的人在整整一年时间里无所作为。秃脑工程师空有满腹经纶,一天到晚借酒浇愁。妻子是一个四川人,娇小孱弱,随处都迁让着丈夫。她在儿子刚刚懂事时就告诉他:“你爸呀是个风流才子。”儿子多少有些恨父亲,他知道一个行为不端的人将给下一代增添无限烦恼。与父亲不同的是,他顽强而执拗,很早就懂得了钟情。那些日子里他寻找着肥,往小村里奔跑,远远看见袅袅上升的炊烟、矮小的屋顶,就清晰地看到了一辈子的希望。

父亲长了发红的胡子,还有极其古怪的脸色:总像擦了粉似的,有一层白霜。他不止一次表示了对这层白霜的厌恶,弄到后来连忍气吞声的母亲也要用巴掌揍他了。她说:“你知道个什么!你爸还就是这点儿好……”由于新煤田特殊的地质构造,煤的开采将使这一片平原蒙受巨大损失。地下响起隆隆炮声,接着矸石和煤块涌到地面上来。父亲有时也到地底下去。他觉得父亲在率先开路,频频拨动两只前爪,所经之处地面总要凹下一块。这就是平原上出现一片又一片洼地的缘故——整齐的麦畦和秀丽的瓜田沉陷下去,芦苇蒲草遍地滋蔓。

一群鼹鼠从他身旁游过。破碎的瓦片被弄得沙沙响,接着又是咔嘣一声。他疑心有什么随着一只鼹鼠掉进了地裂里。满地裂隙直通地底,连接着纵横交错的地下巷道,也连接着父亲那颗阴暗的心。一群鼹鼠又转回来,在暗影里摸索,咬折了身旁的草秆,发出啪啪的声响。父亲的人究竟用了多长时间才掏空了一座村庄的基底呢?他宁可相信那是一个缓慢的、坚忍不拔的过程。一个老男人的耐性和勇气令人钦佩,不过他因此而仇恨这个人了。他们捣毁了一座村庄,而这座村庄是他爱的摇篮。此刻,他望着在茫茫夜色中摇动的枯草、一片断墙瓦砾,明白他心爱的肥再也找不到家了。

那个缠绵的村庄啊,如今何在?

肥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瞧这儿一眨眼变没了一座村庄。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沉寂和悲凉。我那不为人知的故事啊,我那浸透了汗液的衬衫啊,我那个夜夜降临的梦啊,都被九月的晚风吹跑了。在这冰凉的秋夜里,万千野物一齐歌唱,连茅草也发出了和声。大碾盘在阵阵歌声中开始了悠悠转动,宛若一张黑色唱片。她是磁针,探寻着密纹间的坎坷。她听到了一部完整的乡村音乐:劳作、喘息、责骂、嬉笑和哭泣,最后是雷鸣电闪、地底的轰响、房屋倒塌、人群奔跑……所有的声息被如数拾起,再也不会遗落田野。有什么东西跑到她的脚背上,拍打她的脚趾。鼹鼠们前来探望了。她禁不住伸手去抚摸它们的脊背。一种丝绒样的润滑。它们是一座村庄的小精灵、真正的土著——大约此刻是它们推动了碾盘旋转吧?  大碾盘太沉重了,它终究留在九月的荒芜里。它是个永存的标记、长久的依恋。那时,只要吃饭就得寻它,所有的瓜干、杂粮都靠它碾碎,好做糊糊喝。全村的体面孩子都要在正午的阳光下蹲到碾盘上撒尿,让母亲看着它濡湿青石。如果是粪便,就要给碾东西的人带来麻烦。肥不止一次看到“红小兵”骂着揩净碾盘,把口袋里的地瓜干倒上去,呼呼推动碾砣。他环绕碾盘健步如飞,完全不像个老人。他这外号是村头赖牙赐予的。人们每逢看到红小兵走上街头,就要想到赖牙,想他怎样把这么好的一个外号给了一位老人。不过也有人对此表示异议,他们说赖牙哪有这样的想象力?应归功于背后的人,即他老婆大脚肥肩——那个女人哪,哼哼,全村的人都闭嘴吧。

肥记得红小兵六十岁时,他女儿赶鹦正好十九。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肥都没有遇到比赶鹦更美的姑娘;正是这个小脸微黑、浑身喷吐热力的同伴,让她在夜色里迷失。肥至今也不知当年该背弃她还是亲近她,只知她和自己往昔的故事编织在一起,手扯手把自己领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领进了一个命里。赶鹦是怎样的一个姑娘啊,一双尥动不停的圆腿;辫子粗粗,长可及臀……那时整个村庄都为外村人瞧不起,因为这些人都是从南山或更远的地方迁来的。他们说话的声调让当地人不能容忍,再加上一些异地习俗和其他行为特征,就成了当地人永久的嘲弄对象。人们给这个小村的人取了一个共同的外号:“鯅鲅”。只要“鯅鲅”走出小村,就有人用指头弹击他们的脑壳,还以掌代刀,在后脖那儿狠狠一砍。连最年老的人也得不到尊重,人家甚至嘲笑他们走路的姿势。而赶鹦的美丽超凡脱俗,当地人也不得不折服。但他们又认为任何奇迹总是一个例外,赶鹦与小村人不能同日而语。老年人见了赶鹦挎着篮子走出来,就张大缺少牙齿的嘴巴喘一口:“这个姑娘!”年轻人的眼睛只盯住她背上的辫子,很久才吐一声:“哎呀!”他们议论着,最后都问一句:谁能得她?由于女儿的缘故,红小兵差不多成了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他在街上快手快脚地走,很快就踏上小路走向村外。他是当时唯一一个能经常走到外村的人。

P2-3

书评(媒体评论)

能在历史上立足的作家,是有能力提出和坚持一种精神哲学的人,古今中外,庶几如此。20世纪后五十年,中国文学萎靡不振,跟这样的作家屈指可数关系颇深。我认为,张炜是仅有的几个在艺术哲学和精神哲学上保持了连贯性的作家之一。读过了他美妙的《九月寓言》,我甚至觉得其他的当代小说都变得庸俗不堪了。

——李洁非(著名学者、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九月寓言》是一首自然之诗,我沉浸其中,了解到一片叫做“山东一胶东”的奇特土地。它描写历史和现实的令人惊愕的真实,都深刻地打动了我。之前,没有一位中国作家给予我这样满足的阅读快感和喜悦。《九月寓言》的气韵完全不同,这就是一个杰出作家的个性烙印。它可以看成中国乡村写作的经典。以我长达50多年的出版生涯为参照,我可以肯定地说,张炜无疑是亚太地区最优秀、最有代表性的作家之一。

——罗伯特·鲍曼(美国出版索引学会创会主席)

张炜坚持和肯定的是理想、诗意和批判性。这些概念是这个时代很少提及的。他对时代生活的洞若观火,才使他坚持或选择了那些被抛弃的文化精神。他的选择为当下文学提供了一种重要的参照。这很值得我们珍惜和尊重。

——孟繁华(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所长)

张炜是中国当代创作最丰、最受推崇的作家之一。张炜创造了中国小说的一座里程碑。在西方,张炜一直是个谜一样的人物。

——葛浩文(美国著名汉学家、英语世界最权威的中国文学翻译家)

《九月寓言》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奇迹,是几十年、上百年也不会出现太多的重要作品。

——陈思和(著名文学评论家、复旦大学文学院院长)

张炜无疑是最具有影响力、巨大创作实力的作家,在当代世界文学中属于最优秀的那种。他的《九月寓言》,可以亳不夸张地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的顶峰之作。

——坂井洋史(日本著名学者)

张炜是一个极专注的人,把更多的心思都放在如何一部部地写出力作,同时,每一本都比上一本更好。这对作家来讲特别不容易。对他来讲,超越自己就超越了其他的山峰。

——邱华栋(著名作家、鲁迅文学院副院长)

文坛不乏才华横溢者,可语言能到这种自由、放松、挥洒自如、句句见彩的境地,也确乎太难了。张炜竟能把原始形态的、芜杂的方言,变成了如此美妙、前无古人也许将后无来者的现代文学语言。

他无疑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天才作家。  ——陈应松(湖北省作协副主席、省文学院院长)

这好像是不可思议,我们简直不敢期待会有《九月寓言》这样如此令人激动的作品。因为《九月寓言》,我对张炜之前的作品也有了新的体认。张炜从少年感觉写到成人的悲悯与苦辩,写到浑然天成的大境界。

——张新颖(著名评论家、复旦大学教授)

读《九月寓言》,我感受最深的是作家对土地的激情,使整个作品生气贯注。张炜以一种对土地既拥抱又远眺、既抱怨又挚爱、既熟悉又新奇的巨大感情体验来裹卷整部小说的首尾,自然就有一种内在的有机性和外在的感染力。

——余秋雨(著名文化学者)

张炜先生写的自然是生命的载体,他的一系列小说里面都表现出人和自然的那种关系,对这个关系的一种哲学性的想法。他没有把自然置于人之下,而相反地突出了敬畏天地的那种情怀。所以,张炜不是一般的作家,他看世界的广度、深度、还有关系方面,相对来说比一般的作家要复杂得多、高远得多。

——施战军(著名文学评论家、《人民文学》杂志主编)

《九月寓言》实际上是一个跑和停的故事。《九月寓言》具有一种简单化。它的简单在于具有神话的外形,显示着“好小说就是好神话”的定义。

——王安忆(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得主、中国作协副主席)

后记

融人野地(代后记)

城市是一片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我最终将告别它。我想寻找一个原来,一个真实。这纯稚的想念如同一首热烈的歌谣,在那儿引诱我。市声如潮,淹没了一切,我想浮出来看一眼原野、山峦,看一眼丛林、青纱帐。我寻找了,看到了,挽回的只是没完没了的默想。辽阔的大地,大地边缘是海洋。无数的生命在腾跃、繁衍生长,升起的太阳一次次把它们照亮……当我在某一瞬间睁大了双目时,突然看到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簇新。它令人惊悸,感动,诧异,好像生来第一遭发现了我们的四周遍布奇迹。

我极想抓住那个“瞬间感受”,心头充溢着阵阵狂喜。我在其中领悟:万物都在急剧循环,生生灭灭,长久与暂时都是相对而言的;但在这纷纭无绪中的确有什么永恒的东西。我在捕捉和追逐,而它又绝不可能属于我。这是一个悲剧,又是一个喜剧。暂且抑制了一个城市人的伤感,面向旷野追问一句: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些又到底来自何方?已经存在的一切是如此完美,完美得让人不可思议;它又是如此的残缺,残缺得令人痛心疾首。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一个熟知的世界,还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原来那种悲剧感或是喜剧感都来自一种无可奈何。

心弦紧绷,强抑下无尽的感慨。生活的浪涌照例扑面而来,让人一拍三摇。做梦都想像一棵树那样抓牢一小片泥土。我拒绝这种无根无定的生活,我想追求的不过是一个简单、真实和落定。这永远只能停留在愿望里。寻找一个去处成了大问题,安慰自己这颗成年人的心也成了大问题。默默挨蹭,一个人总是先学会承受,再设法拒绝。承受,一直是承受,承受你的自尊所无法容许的混浊一团。也就在这无边的踟蹰中,真正的拒绝开始了。

这条长路犹如长夜。在漫漫夜色里,谁在长思不绝?谁在悲天悯人?谁在知心认命?心界之内,喧嚣也难以渗入,它们只在耳畔化为了夜色。无光无色的域内,只需伸手触摸,而不以目视。在这儿,传统的知与见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意义。神游的脚步磨得夜气发烫,心甘情愿一意追踪。承受、接受、忍受——一个人真的能够忍受吗?有时回答能,有时回答不,最终还是不能。我于是只剩下了最后的拒绝。

当我还一时无法表述“野地”这个概念时,我就想到了融入。因为我单凭直觉就知道,只有在真正的野地里,人可以漠视平凡,发现舞蹈的仙鹤。泥土滋生一切;在那儿,人将得到所需的全部,特别是百求不得的那个安慰。野地是万物的生母,她子孙满堂却不会衰老。她的乳汁汇流成河,涌人海洋,滋润了万千生灵。

我沿了一条小路走去。小路上脚印稀罕,不闻人语,它直通故地。谁没有故地?故地连接了人的血脉,人在故地上长出第一绺根须。可是谁又会一直心系故地?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一个人长大了,走向远方,投入闹市,足迹印上大洋彼岸,他还会固执地指认:故地处于大地的中央。他的整个世界都是那一小片土地生长延伸出来的。

我又看到了山峦,平原,一望无边的大海。泥沼的气息如此浓烈,土地的呼吸分明可辨。稼禾、草、丛林;人、小蚁、骏马;主人、同类、寄生者……搅缠共生于一体。我渐渐靠近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故地指向野地的边缘,这儿有一把钥匙。这里是一个入口,一个门。满地藤蔓缠住了手足,丛丛灌木挡住了去路,它们挽留的是一个过客,还是一个归来的生命?我伏下来,倾听,贴紧,感知脉动和体温。此刻我才放松下来,因为我获得了真正的宽容。

一个人这时会被深深地感动。他像一棵树一样,在一方泥土上萌生。他的一切最初都来自这里,这里是他一生探究不尽的一个源路。人实际上不过是一棵会移动的树。他的激动、欲望,都是这片泥土给予的。他曾经与四周的丛绿一起成长。多少年过去了,回头再看旧时景物,会发现时间改变了这么多,又似乎一点也没变。绿色与裸土并存,枯树与长藤纠扯。那只熟悉的红点颏与巨大的石碾一块儿找到了;还有荒野芜草中百灵的精制小窝……故地在我看来真是妙迹处处。

一个人只要归来就会寻找,只要寻找就会如愿。多么奇怪又多么素朴的一条原理,我一弯腰将它拣了起来。匍匐在泥土上,像一棵欲要扎根的树——这种欲求多次被鹦鹉学舌者给弄脏。我要将其还回原来。我心灵里那个需求正像童年一样热切纯洁。

我像个熟练的取景人,眯起双目遥视前方。这样我就迷蒙了画面,闪去了很多具体的事物。我看到的不是一棵或一株,而是一派绿色;不是一个老人一个少女,而是密挤的人的世界。所有的声息都撒落在泥土上,混合一起涌过,如蜂鸣,如山崩。

我蹲在一棵壮硕的玉米下,长久地看它大刀一样的叶片,上面的银色丝络;我特别注意了它如爪如须、紧攥泥土的根。它长得何等旺盛,完美无损,英气逼人。与之相似的无语生命比比皆是,它们一块儿忽略了必将来临的死亡。它们有个精神,秘而不宣。我就这样仰望着一棵近在咫尺的玉米。

时至今天,似乎更没有人愿意重视知觉的奥秘。人仿佛除了接受再没有选择。语言和图画携来的讯息堆积如山,现代传递技术可以让人蹲在一隅遥视世界。谬误与真理掺拌一起抛洒,人类像挨了一场陨石雨。它损伤的是人的感知器官。失去了辨析的基本权力,剩下的只是一种苦熬。一个现代人即便大睁双目,还是拨不开无形的眼障。错觉总是缠住你,最终使你臣服。传统的“知”与“见”给予了我们,也蒙蔽了我们。于是我们要寻找新的知觉方式,警惕自己的视听。  我站在大地中央,发现它正在生长躯体。它负载了江河和城市,让各色人种和动植物在腹背生息。令人无限感激的是,它把正中的一块留给了我的故地。我身背行囊,朝行夜宿,有时翻山越岭,有时顺河而行;走不尽的一方土,寸土寸金。有个异国师长说它像邮票一般大。我走近了你、挨上了你吗?一种模模糊糊的幸运飘过心头。

大概不仅仅是职业习惯,我总是急于寻觅一种语言。语言对于我从来就有一种神秘的感觉。人生之路上遭逢的万事万物之所以缄口沉默,主要是失却了语言。语言是凭证,是根据,是继续前行的资本。我所追求的语言是能够通行四方、源发于山脉和土壤的某种东西,它活泼如生命,坚硬如顽石,有形无形,有声无声。它就撒落在野地上,潜隐在万物间。河水咕咕流淌,大海日夜喧嚷,鸟鸣人呼——这都是相互隔离的语言;那么通行四方的语言藏在了哪里?

它犹如土中的金子,等待人们历尽辛苦之后才跃出。我的力气耗失了那天,即便如愿以偿了又有什么意义?我像所有人一样犹豫、沮丧、叹息,不知何方才是目的,既空空荡荡又心气高远。总之无语的痛苦难以忍受,它是真实的痛苦。我的希冀不大,无非就想讨一句话。很可惜也很残酷,它不发一言。

……

但实际上选择是存在的。我认为自己即有过选择。对于艺术可以有多种解释,这是必然的。但我始终认为将艺术置于选择的位置,是一次堕落。

我曾选择过,所以我也有过堕落。补救的方法也许就是紧紧抱定这个选择结果,以求得灵魂的升华。这个世界的物欲愈盛,我愈从容。对于艺术,哪怕给我一个独守的机会才好。我交织着重重心事:一方面希望所有人的投入,另一方面又怕玷污了圣洁。在我看来它只该继续走向清冷,走到一个极端。留下我来默祷,为了我的守护,和我认准了的那份神圣。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我梦见过在烛光下操劳的银匠,特别记住了他头顶闪烁的那一团白发。深不见底的墨夜,夜的中间是掬得起的一汪烛晖……什么是艺术?什么是劳动?它们共生共长吗?我在那个清晨叮咛自己:永远不要离开劳动——虽然我从未想过、也从未有过离去的念头。

艺术与宗教的品质不尽相同,但二者都需要心怀笃诚。当贪婪和攫取的狂浪拍碎了陆地,你不得不划一叶独舟时,怀中还剩下了什么?无非是一份热烈和忠诚。饥饿和死亡都不能剥夺的东西才是真正珍贵的。多少人歌颂物欲,说它创造了世界。是的,它创造了一个邪恶的世界;它也毁灭了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宁静的世界。我渐渐明白:要始终保有富足,积累的速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积累。诚实的劳动者和艺术家一块儿发现了历史的哀伤,即“不能够”。  人的岁月也极像循环不止的四季,时而斑斓,时而被洗得光光。一切还得从头开始。为了寻觅永久的依托,人们还是找到站立的这片土地。千万年的秘史糅在泥中,生出鲜花和毒菇。这些无法言喻的事物靠什么去洞悉和揭示?哪怕是仅仅获得一个接近的权力,靠什么?仍然是艺术,是它的神秘的力量。

滋生万物的野地接纳了艺术家。野地也能够拒绝,并且做得毅然彻底。强加于它的东西最终就不能立足。泥土像好的艺术家,看上去沉静,实际上怀了满腔热情。艺术家可以像绿色火焰,像青藤,在土地上燃烧。

最后也只能剩下一片灰烬。多么短暂,连这点也像青藤。不过他总算用这种方式挨紧了热土。

我曾询问:一个知识分子的精神源自何方?它的本源?很久以来,一层层纸页将这个本来浅显的问题给覆盖了。当然,我不会否认渍透了心汁的书林也孕育了某种精神。可我还是发现了那种悲天的情怀来自大自然,来自一个广漠的世界。也许在任何一个时世里都有这样的哀叹——我们缺少知识分子。它的标志不仅是学历和行当上的造就,因为最重要的依据是一个灵魂的性质。真正的“知”应该达于“灵”。那些弄科技艺术以期成功者,同时要使自己成长为一个知识分子。

将“知识分子”这个概念俗化有伤人心。于是你看到了逍遥的骗子、昏聩的学人、卖了良心的艺术家。这些人有时并非厌恶劳动,却无一例外地极度害怕贫困。他们注重自己的仪表,却没有内在的严整性,最善于尾随时风。谁看到一个意外?谁找到一个稀罕?在势与利面前一个比一个更乖,像临近了末日。我宁可一生泡在汗尘中,也要远离它们。

我曾经是一个职业写作者,但我一生的最高期望是:成为一个作家。

人需要一个遥远的光点,像渺渺星斗。我走向它,节衣缩食,收心敛性。愿冥冥中的手为我开启智门。比起我的目标,我追赶的修行,我显得多么卑微。苍白无力,琐屑慵懒,经不住内省。就为了精神上的成长,让诚实和朴素、让那份好德行,永远也不要离我,让勇敢和正义变得愈加具体和清晰。那样,漫长的消磨和无声的侵蚀我也能够陪伴。

在我投入的原野上,在万千生灵之间,劳作使我沉静。我获得了这样的状态:对工作和发现的意义坚信不疑。我亲手书下的只是一片稚拙,可这份作业却与俗眼无缘。我的这些文字是为你、为他和她写成的,我爱你们。我恭呈了。

就因为那个瞬间的吸引,我出发了。我的希求简明而又模糊:寻找野地。我首先踏上故地,并在那里迈出了一步。我试图抚摸它的边缘,望穿雾幔;我舍弃所有奔向它,为了融入其间。跋涉、追赶、寻问——野地到底是什么?它在何方?野地是否也包括了我浑然苍茫的感觉世界?

我无法停止寻求……

1992年8月26日于八里洼

目录

第一章 夜色茫茫

第二章 黑煎饼

第三章 少白头

第四章 忆苦

第五章 心智

第六章 首领之家

第七章 恋村

融入野地(代后记)

附一:难忘的诗意和真实——关于《九月寓言》的若干解说

附二:张炜文学年表(1973-2015)

附三:张伟的哲学精神(李洁非)

内容推荐

张炜著的《九月寓言》虚构了一个从遥远的异地迁徙来的小村故事。这个小村的人们多少年来一直保留着一些特殊的生活习俗和行为等征,因而被当地人嘲弄。然而,小村的生活却是那么宁静而热烈,村民们悲苦喜乐的情感命运交织出一幅自足的农业文明景观。不过,在现代工业文化的侵蚀下,那富有象征意味的小村,终于悲壮地沉落了……

编辑推荐

《九月寓言》是张炜最优秀的作品之一。它出版时引起轰动,评论家甚至认为它在艺术上超越了《古船》,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压卷之作”。

一个迁徙而来的小村,一群被地瓜养育的土人。火红的地瓜填饱了肚子,也蕴蓄了灼人的内火——“瓜干烧胃哩!”于是九月的晚上,大姑娘小伙子野地里疯跑,壮汉炕席上暴打老婆,深更半夜永远有睡不着的人四处游荡……土里刨食的人卑贱又桀骜,受尽苦难也活得有滋有味,死亡来临就坦然受之……

本书像一曲长歌,长歌当哭,有无限心酸、无限深情。它凝聚了张炜对那块土地的赤诚,那是来自于土地的悲悯大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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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25 1:0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