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风停息了。晨曦刚刚从重峦叠嶂的山峰间透过,洒落在经过一夜飞沙走石侵袭的村庄的土地上,这时,呼啸的南风停息了。今天是星期五,像往常的主麻日一样,村民们都去赶集,村里的一切活计也都停止了。
阿比德·本·加迪和他的儿子阿卜杜勒·加迪尔正在院子附近帮着羊倌把羊群赶到那条穿过果园的羊肠小道上……加迪望着他面前的羊群愁眉紧锁,长长地叹卜口气。自从颁布有关土改自治的决议以来,各种流言蜚语使他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羊群走远后,父子俩回到了院子里。儿子问道:
“爸爸,今天我还和你一起去赶集吗?”
“随你吧……”
“咱们是骑马呢还是骑骡?”
“我看骑骡吧,得买些农具回来!”
他看见女儿奈菲赛房间的窗户依然关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喜悦油然而生。他正暗自盘算着要把女儿奈菲赛许配给乡长马立克。当然这个主意是很玄妙的,但要成功却不容易,也许乡长并不同意这门亲事呢。
父子俩一起去赶集了。奈菲赛还没有起床,她已醒了一会儿。离开阿尔及尔整整两个星期了’现在她真怀念那地方。
“连觉也无法睡!”她自言自语着,“但愿我在这几个月中能睡好觉……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躲躲闪闪不愿露面,甚至连太阳也是如此!可是,出门去看一堆废墟又有什么意义呢?人们所讲的原子弹也不至于把一个地方毁得比这个村子更糟糕……寂寞,除了寂寞,还是寂寞!我快被这种寂寞逼疯了。我这个活人跟坟墓里的死人没有什么不同,四面是墙壁,头上是木头天花板,死一般的寂静!我快要被这种寂静憋死了!母亲见我回家很高兴,可是,可冷的母亲,如果她去过阿尔及尔的话,那她一定会为我的回来感到悲伤的。”
房间是那么狭窄矮小,长宽各为三米,朝外开着一个小窗,窗口面对着果园,高七十厘米,宽五十厘米。在这狭窄的房间里,放着一张奈菲赛睡的旧床,一个比床还要陈旧的柜子。柜子里放着她的旅行包、衣服和书籍。窗户旁还有一张桌子和一条凳子。
奈菲赛每次从阿尔及尔回家,都睡在这间屋里。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喜欢那个小窗户,可以从窗户向外远眺屋后美丽的自然景色,就连吉尔吉拉群山的雄姿也能尽收眼底;二是她不习惯像乡下老百姓那样,和母亲、兄弟睡在一张大床上。所以她宁肯在这间又窄又小的房间里睡,也不愿迁就家庭生活中的那种旧俗。还有第三个使她独居在这小房间里的原因,那就是她要复习一学年的功课,阅读一些从阿尔及尔带回来的书籍和小说。
她在小床上辗转反侧,眼睛盯着房间的天花板数着: “七块,十四块,二十一块……我已经不知数过多少遍了!只要我在这儿住一天,就得不断地数、数、数……”
她不着边际地遐想着,不仅思索前途灿烂的生活,而且什么都想:有时脑海里浮现出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时不知不觉地思索女人的事情,这使她感到有点儿局促不安。她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地说:“这天花板用二十一块木板拼成,如果只有十八块的话,一定会出现一个大窟窿的。如果这些板稍微宽一些的话,那么十八块也就够了…一”
“不,不,我现在还不能结婚……”她又斩钉截铁地对自己说,“我的学业,我的生活……我应该首先念完书,然后再改变生活……我要是现在考虑结婚的话,那才是发疯呢!我一个人也不认识,也没有谁认识我……我同学中的那些人吗?他们爱姑娘的一切,就是不愿结婚。他们中有位叫里达的小伙子,长得最英俊,可也最腼腆……虽然他考试没有及格,可是功课还算可以的……考试吗?真如他们所说的,是‘瞎子的棍子’——瞎碰……如果我在阿尔及尔度暑假的话,一定会遇见他的。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他是一个非常怕羞害臊的人,他向我问早安时,老是脸涨得通红。而其他男同学却和他不一样,他们喊我‘小家伙’,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无论在身体,还是年龄方面都超过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我在母亲眼里,倒是一个小家伙,她还把我当小孩儿。我已度过了十八个年头,可总觉得好像是度过了十八个世纪……我在十四岁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成年了!”
奈菲赛漫无边际地遐想了一番之后,自言自语道:“唉!别同自己开玩笑了……该起床梳洗了。”
可她并没有起床,更没有梳洗,仍在床上躺着。她的手伸进内衣,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乳房,一种母亲在哺乳时的快感传遍了全身。她又下意识地把手抽出来,全身战栗,两眼盯着小窗户,嘴里咕哝着:“我快要憋死了,快要在这沙漠里爆炸了!”
顿时,奈菲赛眼中噙满了泪水,感到一种莫大的委屈:“所有的同学度假期都是欢欢喜喜的,只有我在这流放地……”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