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联系方式?”木绵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问了这个问题。
“七年前的同学会小田你不也来了吗?喏,那次梨花也难得地来了不是吗?喂,现在想想,那时候梨花已经染指那事了吧……真是难以置信,那次她完全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啊对吧?感觉是位挺漂亮的太太。啊,这件事先不说,那次做了大家的通讯录你忘了吗?我本来还想,也许你这个电话打不通呢……我打电话啊,不是为梨花的事,是又要开同学会了。邀请函应该不久就会寄到你那里……”
木绵子听着老同学的声音,想到的不是垣本梨花,而是自己曾叫小田木绵子,还有,住在这里已经十年了。
“我说,太让人吃惊了,竟然是那个梨花啊……”老同学似乎想引出木绵子震惊的声音,又重提此事,但木绵子只是应道“是啊”。“你的反应只有‘是啊’?”同学又说道。木绵子喃喃自语道,“这电话,我是不是也要转给谁呢?”老同学一时语塞。“真是的,又不是紧急联络。同学会上应该还会见到吧,到时候聊……”老同学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条新闻被播出来,是春天的事。若叶银行位于郊区的一家分行,有位四十一岁的合同工盗用了约一亿日元公款。通过老同学的一通电话,那位不知所终的犯人,和木绵子认识的垣本梨花,终于重叠到了一起,但是重叠到一起后却愈加失去了真实感。就像一亿这个金额一样,毫无真实感。
嫌疑人梅泽梨花还未被逮捕归案。不过最近仿佛整个世界都忘记了曾有过那条新闻,电视也好,报纸也好,都只报道新消息。与那些报道对梨花的曰渐淡忘相反,随着时日流逝,梨花的事在木绵子心中渐渐盘踞。
梨花也曾这样骑自行车去买特价商品吗?梨花的消息见诸报端后不久发行的女性周刊上说,梨花结婚之初是全职主妇。那时,她是否也像一般主妇那样,把日子过得精打细算?还是,因为没孩子,所以一开始就花钱花得随心所欲呢?
木绵子发现,自己不经意间总像这样想着梨花的事。
木绵子把自行车停在地下的停放处,走向食品卖场。她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精肉柜台。去超市的话不要到处瞎逛,直奔目标货架。这是不乱花钱的窍门,木绵子最近在书店里读完的主妇杂志上这样写的。
木绵子把盒装鸡翅、猪五花还有猪肉馅放进购物筐,刻意不看其他商品货架,快步走向收银台。收银台排着长队。木绵子无意识地盯着前面那位年轻女孩的购物筐。意大利面、炒面、两种即食的意面酱汁、葡萄干面包、铜锣烧、布丁、圆葱、咖喱块、香肠,还有碗面。“这是典型的例子,”木绵子思忖,“确实,在超市里左顾右盼就会变成这样”。
P10-11
一个人要从这世界上消失,轻而易举嘛。
抵达泰国清迈数日后,梅泽梨花不经意地有了这样的想法。
消失,并不意味着死亡,而是完美地销声匿迹。梨花一直以为这种事不可能做到吧。一边这么以为一边却来到了这座小城。
这里不如曼谷市中心那么繁华喧嚣,城市本身规模也很小,但是游客颇多,甚至能见到许多外国游客,仿佛漫漫旅途后不经意间在此长住下来。小城中甚至还有寺院,混杂在林立的酒店、旅店、餐厅以及土特产礼品店之间。夜晚的集市有如大型庙会,无论小贩还是游客,都在耀眼的灯光中神情恍惚地四处游走。梨花身处这样的人群,既不观光也不购物,仅仅彳亍而行。
年轻的欧美情侣在路边摊物色T恤;几个像是日本人的女孩蹲在饰品店前挑选手镯和项链;中国人模样的旅游团围着大象摆件唾沫横飞地讨价还价;穿着裹裙的中年女子指着小摊方盘里装的小菜,让伙计装到袋子里。当地的女孩手挽着手走在街上,那装束即便在涩谷一带也很自然。香料、油还有泰国米的味道,弥漫在小城里。
要论人口多少,曼谷完全占据上风,但梨花觉得,要在那个大都会里销声匿迹,是不可能的。因此,她在曼谷总是提心吊胆,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潮湿的旅店里闭门不出。
但这座小城不同。这里比曼谷更杂乱无章,笼罩着浓郁的阴影。气温和湿度与曼谷相差无几,但被阳光染得白亮的小城里,到处都有黑影正张着大口。无论是早晨还是中午时分,小城本身,都在慵懒地等待着被夜晚包围。
在纵贯整个小城的阴影中,梨花觉得有一群既非游客也非当地居民的人,屏息驻足其间。那是旅行了太久,回不了家的人;是摄取了太多廉价毒品,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人;是无家可归的人;是迫不得已逃亡至此的人。这座小城的肮脏、杂乱和阴影,仿佛很豁达地接纳着他们,允许大家一直停留其中。
梨花夜夜在集市上徘徊。比起在旅店闭门不出,她确信这样更不会被人发现。她觉得自己也被那阴影包裹得严严实实。因此,尽管自己对丝质长裙、镶嵌宝石的戒指,甚至一张明信片都提不起兴趣,但梨花依然只是望着在灯光下闪耀着润泽光芒的商品,一路徘徊。饿了就随便走进一家映入眼帘的小铺或饭馆,狼吞虎咽地吃碗汤面或者炒饭。在曼谷买的劣质T恤和裙子,尽管一直在洗,却不知为何一天比一天脏。
在耀眼的灯光和喧嚣中走着,梨花确信自己不会被任何人找到,这让她有种想呐喊的兴奋。我想做什么就能做到什么。想去哪儿就能去到哪儿。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不,不对,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全部都在自己的手心里了。
梨花想起来,不久前,自己曾有过类似的心情。她那时真的这么想过。无所畏惧。不过,现在的心情,却膨胀庞大得令往昔相形失色。梨花觉得匪夷所思。我是得到了什么,才有了这种心情?还是失去了什么,才有了这种心情?
淡蓝色的天空中残留着白色的月亮。
梨花突然感觉全身荡漾着一种心情,甚至充满了指尖。
与其说那是满足感,不如说更接近于万能感。
想去的地方,无论哪里都能抵达,想做的事情,无论怎样都能做到。
她仿佛第一次获得了自由。
梨花没有一丝不安,也没有一丝罪恶感,她在空空荡荡的车站,
独自沉浸在自己也无法解释的畅快淋漓的万能感中。
《纸之月》由角田光代著。
只有通过金钱,女人才能把自由和自信握在手中吗?
角田光代著的《纸之月》讲述了一位平凡而充满正义感的41岁女性银行职员梅泽梨花在爱欲与物欲的夹击下,失去理智地挪用1亿日元公款而败露,踏上逃亡之路。在回溯其为何走上犯罪之路的过程中,小说交织表述了另三位女性的当下生存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