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逃离大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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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3月,上海。
雨稀里哗啦下了快一个礼拜,时大时小,就是没有停的时候。大帅府的厨子李跑跑坐在灶台边的板凳上抽烟,一会儿看看外面的天,一会儿看看身边的几个坛子,不住地唉声叹气。
“李师傅,侬怎么又是一副苦瓜脸啊?”门房王老七是上海本地人,热情周到,没事就爱找人聊天。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谁还没点烦心事儿啊。”李跑跑含混地答道。
“讲来听听呀,吾也帮侬出出主意。”
透过烟雾,李跑跑瞟了王老七一眼,自己确实一脑门子官司,可是桩桩件件都不能轻易说出口。不过他也很清楚王老七黏人的性格,不问出个子丑寅卯绝不善罢甘休。掂量来掂量去,李跑跑把目光落在了身边的坛子上:“远的不说,就说眼下吧。大帅的口味你也知道,顿顿离不开我们东北的酸菜汆白肉。要是搁沈阳,这都不算事儿,可到你们这旮旯儿,啥都不好使了。”
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坛子:“打从到了上海第一天,我就开始积酸菜,可就这破天,动不动就长毛。好不容易整出一坛没毛的,大帅尝了一口,连坛子都给我砸了,非说不对味。事到如今看见没有,千里迢迢从东北带过来的酸菜,就剩下最后一坛了。眼看着就要断顿,你说我能不愁吗?大帅要犯了性,直接冲我整一梭子,我连魂儿都飞不回去了。”
“别跟吾讲笑话了,给侬一梭子,伊哪里舍得。”
“这有啥舍不得,白花花的姨太太说扔都扔了,我一个厨子还降人啊?”
“吾又没讲舍不得侬咯,伊是舍不得那一梭子弹。”王老七偷笑两声,回头张望了一眼,凑到李跑跑身边小声嘀咕道,“子弹要钞票的啊,现在把大帅府从上到下搜刮一遍,够不够买一梭子也讲不定的。侬以为姨太太是被伊赶出门的啊?这全是嫌伊没钞票,自己跟野男人跑掉嘞!”
“哎,这你可别瞎说啊!小心大帅知道了……”
“哎哟,吾可不怕伊。这小破院子,也就侬们这些老随从还把伊当个大帅,这等货色上海滩一抓一大把哩。”
“那我看你一天到晚,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大帅长大帅短的,叫得老带劲了。”李跑跑看不惯王老七的小市民嘴脸,得机会就挤对他。
王老七却不以为意:“在其位谋其政,做工自然要给老板哄开心咯。吾心里是伐怕伊的,当年吾也是大宅院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上海警察局局长的管家,见面都要叫吾师父的。”
“那你徒弟可够没良心的啊,飞黄腾达了也不帮衬帮衬师父,把你也整到局长家干干。” “吾可伐去那遭罪,侬伐晓得啦,大宅院规矩多得很。吾一把年纪,才懒得去看伊们的脸色。在这边虽然挣得伐多,可说说笑笑也蛮自在的。”
“王老七,你又躲哪儿偷懒去了!”窗外,三姨太的贴身丫头梦兰厉声喝道。
“在这里在这里!”王老七忙不迭地站起来。
“答应着还不出来。”梦兰循声冲了进来,“三姨太想吃桂花糕,下雨天的你跑一趟吧,这是赏钱。”
王老七点头哈腰地跑了出去,一见着赏钱,他的老寒腿就痊愈了。李跑跑看着他那股殷勤劲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可见身边的梦兰立着没动,笑容很快从李跑跑的脸上消失了。
“考虑得怎么样了?”梦兰一边扔给他一封信,一边小声问道。
“我,我,我不是那样的人。”
“别装了,有贼心没贼胆啊!”
“这不是胆不胆的事儿,都是男人,我不能平白无故地给大帅戴绿帽子。你个小丫头片子不懂。”P1-3
喜剧难写,黑色幽默更难写,这本小说都有了,难得。
——乐漾影视董事长,甘薇
一个名姓看上去像开玩笑的小人物,上演了一部杀机重重的公路片。军阀和姨太太,土匪和传道士,师父和小徒弟……一路奇人异士,九死一生。民国是寄托中国文艺工作者想象力和深情的时空隧道,我的老乡、乘风而起的作家王小枪新作也是构筑地基于此,纵情驰骋他的无尽才华。没得说,看起来。
——《影视独舌》主编,李星文
在往昔魔性大地上的奇幻行程,遭遇兵匪盗骗,无数次铤而走险,无数次死里逃生,只证明人情事故皆嬉笑怒骂,颠沛流离即过眼云烟。
——小说家,赵志明
“你好,我叫李跑跑,云南人,祖籍辽宁沈阳。”
“怎么你跟姑娘搭讪的方式就是背户口本吗?”
“没办法,这是家规。从我记事那天起,我太爷爷就一直跟我念叨东北老家,还说早晚他得回去,绝不落在云南这种荒蛮之地。”
“那他后来回去了吗?”
“嗯……”
我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旅行包,用呵呵一笑回答了姑娘的问题。好在她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估计也是对我没兴趣,下了火车就被一辆大奔接走了。不过走出车站的那一刻,我感觉不到丝毫沮丧,因为我成功了——我终于实现了对太爷爷的承诺,循着他当年的路,跋涉了半个中国,把他带回了东北老家,尽管只有一小把装在酒葫芦里的骨灰。
千万别把我想象成行走在路上的文艺青年,为了祖辈一句话千里寻根……不不不,我是专指着这些人吃饭的——“在云之南”,这是我小客栈的名号,目标客户就是这些把跑路当成浪漫的人。我自己足不出户,工作生活两不误。这点和我的名字恰恰相反。
对了,这名字也是太爷爷起的。当年,全家人就没一个喜欢这名字的,说起来仿佛总有种抱头鼠窜的感觉。可太爷爷振振有词:“树挪死人挪活,多跑多见识。”
可我的人生就像和这个名字较劲似的,活了快三十年,阴差阳错,就在方圆一百多里活动。后来,干脆在家门口开起了客栈。对此,太爷爷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意,只是偶然听到他对着太奶奶的照片念叨:“看来我年轻的时候,把儿孙们的路也都跑完了。”
我一直把这句话当成老人对故土的思念,直到太爷爷中风后,他坐在轮椅上晒了三个月太阳,郑重地把我叫到身边:“酸菜汆白肉的方子,给你。”
听到这句的时候,我的眼睛肯定亮了一下。虽然远在大西南,可太爷爷的这道酸菜汆白肉却是远近闻名的私房菜。没吃过它,任你名头再大,也不敢自称是老饕。也有人曾经重金来买秘方,可太爷爷总是笑着摇头说:“东北家常菜,哪有什么秘方,别人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呗。”
事到如今,太爷爷终于松口了。要是能把这道菜移植到我的小客栈,哪里还愁买卖不火?
此时的太爷爷虽然行动不便,可依然心明眼亮,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慢慢说道:“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别忙答应。头一个,一心不能二用,你要学菜就得把客栈关了,专心学。二一个,不能偷奸耍滑,不满一年不能出师。三一个,也是必须得做到的,学成之后,你要把我送回东北老家,而且要照着我来的时候走过的路,一步一步走回去。这些你能做到吗?” 即使到了今天,我都不知道两年前自己中了什么邪。太爷爷苛刻的条件仿佛一道咒语,瞬间开启了我的好奇心。
“这些条件我都答应,可是回东北,您这情况我怎么……”
“跑跑,不用愁,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是在绝境里一步步从东北走到了云南。再难还能比我当年更难吗?”
“那确实。”
见我满口答应,太爷爷松了一口气:“今天太阳真好,跟我从家里跑出来的那天一样。全家人都不喜欢你的名字,可是你知道吗,我才是真正的李跑跑……”
王小枪著的这本《千里走双骑》讲述了,2013年,沈阳。
我叫李跑跑,云南人,今年30岁。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祖籍所在地,为了完成我太爷爷的遗愿——带他回家。
四年前,太爷爷在百岁寿辰的当天乐呵呵地去世了,面前摆着一碗我做的酸菜汆白肉。虽说老丧为喜,可全家人还是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死亡,甚至一度都顾不上悲伤。我也一样,因为就在前一天,太爷爷刚给我讲完了这碗酸菜汆白肉的来历以及围绕这碗肉发生的故事——坑蒙拐骗,装神弄鬼,千里奔袭,生离死别。
王小枪著的这本《千里走双骑》讲述了两个毫不相干的小人物,为了寻找失散的家人,结伴穿越战争的回家路。李跑跑,是个厨子,胆小怕事,从东北逃到关内,不想半路被抓了壮丁,成为大帅的私家厨子,后听说妻子怀孕,千方百计要回到妻子身边。朱立业,自闭症、执着、善良。是一个天才制图师,他绘制田野观察,获得过国民政府的年度奖。他一丝不苟地将冒险画成地图、图表、插画,记录中国南部、西部和北部的地形等。两人从上海出发,一路向北,跨越中原、西北,华北,穿越大半个中国版图,最后折返西南,故事在重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