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6年7月6日：回到甘孜县
见到双江
今天从亚青寺回来午休，我却没法睡着。我躺在床上。发了短信给双江，告知我来了甘孜县，想看看他。旋即，双江电话打来，说他请司机立刻来接我去交通局。
到了交通局门口，双江热情依然，我很感动。双江和同事们在单位门口值班，我跟他们在一起。在工作的间歇，双江跟我讲述了他们探索乡村公路建设的过程，双江讲述的内容大致如下。
我们的工作得到省州的肯定，我们正在申报示范县。现在我们的建设资金很多，有几个亿。这几年我们加强了建设，老百姓赞不绝口。全县219个行政村，公路通达率是100％。去年州政府奖励我们100万元，在我们州的历史上，给某个单项建设奖励100万元是前所未有的。现在我们县的大的通道打通了，村道虽然很长，但我们还是在争取资金。
我们在全州首推“一事一议”。“一事一议”适合用于很多工作，但是对于公路建设来说，意思是修不修路？修什么样的路？修多长的路？这一切都是老乡说了算。以前国家的项目来了，我们去做可行性研究，做环评，做水保，做各种勘察，要招标，又要找代理、监理，很多的钱都花在中介公司了。100万元的项目要拿出15万元来做前期，编写很厚的资料，最后对项目本身并没有多少实质性意义。国家招标，招标来了就转包等这些情况都存在。以至于花了很多钱，修出来很烂的路，浪费了很多资金。我针对这种情况在全州首先推广和示范“一事一议”，并取得了很好的成效，现在“一事一议”已经在全州全面推广开来了。老百姓参加建设，参与监管。老乡因为穷，虽然没有办法投资，也可能没有投工投劳，但是可以参与监管，可以提出意见和想法。
2013年我来甘孜县交通局任局长时，交通局账面上只有560万元，还要支付其他费用，实际上是赤字。2014年我就筹集到了3180万元，是省交通厅、省公路局、州交通局等投入的。当时觉得太多钱了，好牛啊(我们哈哈大笑)。那时修了14条乡村路，但是我觉得没有修好，不满意。那一年，我就在思考究竟该怎么做，觉得再靠这种招标的方式，要出大问题。我就开始研究农村公路建设的政策，看了很多资料，发现农村公路建设是不需要招标的。文件并没有规定必须要有招标的程序，中间有一些环节需要我们去完善。我就这样慢慢地思考。经过思考，2014年下半年我就开始游说县委、县政府，还有县发改委。县发改委说：“你这是想坐牢。”我说：“我不是想坐牢，我是想把这种工作方式改进一哈。”那年也是何康林书记来了，何康林书记真的是一个很大气的人，他敢于担当。我把规范性文件一条一款地弄成册子，拿给他们看。我把规划做出来，给他们算了一笔账。2014年我就动手做2015年的工作，2015年开工的大的项目，我算了一下，每个项目至少节约1～2个月的时间，而且按照我们的规划，1个亿的项目要节约600～700万元的前期工作经费。后来，县委、县政府开常委会，开四大家联席会，邀请纪委、检察院、发改局、审计局参与讨论我们的改革设计。各种会议之后，大家都认可了我们的做法，认为我们的改革设计一是有文件规定，不是乱来，有国家政策作为支撑；二是可以规避在招投标中的一些问题，还可以节约时间，因为高原的施工期比较短。老师，您晓得的，我们每年只能在4—10月施工，大约半年，扣减7—9月雨季汛期，真正施工期仅3～4个月。
2015年我们启动项目，制定了《农村公路管理条例》《处罚条例》等诸多条例·召集施工单位开了无数次的会，但是好多问题大家心里没有谱，就是这个路该怎么修？要修成怎么样的？要以什么为标准？这些都完全没得谱的。想象中应该是这么样的，但是做的时候完全没有经验。
修路过程中。在庭卡乡发生一件事情。有个叫伍晓明的，他的工程不大，只有40～50万元。他就先期动了这条路，把垫层做了，做了两座涵洞。我是无意中到他的工地去看，第一是看到他的垫层做得非常规范，第二是涵洞也做得非常漂亮，第三是水泥路面已经做好了。我就喊他把刻纹做出来，他想用压纹，我说不得行，必须用刻纹。全州农村公路的样板就是从庭卡乡出来的，我们甘孜县是第一家。我们为了这个路啊，硬是费了好多神。亚扎西晓得，我们在通往二康路的那边路上停过很多次，停下来看人家是咋个做的。我看到了机器刻纹，以前我还没有听说过，是我孤陋寡闻，其实这个早就有了。我就说必须要用刻纹，如何刻，我就做了一套规范。这样做出来之后，这条路就成了甘孜县最早的一条示范公路。我带了很多施工单位去那里看了几次，去学习。去看的，很多是我们县的，还有外县的。就这样，我们一步一步地研究该怎么修路，一步一步地总结经验，一步一步地推广。好多施工上的兄弟，也不断给我出主意，我们一起研究究竟要咋个做才能做得巴适。所以，去年甘孜县的农村公路是最规范、最标准的农村公路。当时，州里就在我们县开了乡村公路建设现场会，大家评价我们县的路是做得最标准、最规范的。开了现场会之后，大家都来模仿我们，但是有些东西模仿得去，有些东西模仿不了，“真经”还是在我们这儿。精神可以学走，原创的土壤学不走。P13-15
当双江的“影子”半个月后，我曾经这样总结半个月的感受：
最痛苦，行车难，路漫漫，遥遥康藏天堑堵。
最幸福，遇双江，毕其功，渺渺他村变通途。
最恐怖，单位里，那长刀，不畏艰险护制度。
最欢悦，苍茫里，花草间，悠远漫行乡村路。
最深情，双江做，路修好，愿跪吻那方热土。
最暴戾，双江语，修不好，看我送你医院住。
这个不成器的半月总结，描述了我感受到的最痛苦、最幸福、最恐怖、最欢悦、最深情、最暴戾。当“影子”五十天后，基本感受还是如此。不过，最恐怖的事可以加上一件，就是从达通玛回来后胸口的闷痛。这是我行走高原9年来，第一次怀疑自己承受高原的能力，也第一次担心自己以后年龄越来越大，上不了高原，我该怎么办。
当然，我在高原待的时间毕竟短暂，最让我心疼的还是如双江、叶工他们这样的建设者们，他们把自己的青春和过往的岁月，都奉献给高原，却无悔无怨。
苍茫的高原，需要无数多、无数多的建设，才会变得越来越好，这是一个无比艰辛的过程。甘孜县乡村公路建设，仅仅是高原上波澜壮阔的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一个缩影。而仅仅是这一个缩影，我们已经看到了很多。看到了高原发展的不容易，看到了建设者的付出与努力。
至于为什么要如此地付出与努力，双江跟我讲到的“不忘初心”倒是比较清晰地解答了我的疑问，他曾经对我说：“我的初心是啥子？我的理解哈，我的初心不是说我是共产党员，不是说我是干部，不是说我是官员，而是说，我的父母亲还在农村挖地。我除了这个工作之外，暂时没有更多谋生的手段，这就是核心。一旦我真的离开了这个工作岗位，我真的不晓得在社会上我还能做啥子。讨口①，我抹不下这个脸；擦皮鞋，我也抹不下这个脸；你喊我到大点的企业去应聘个啥子，我也没得这个能耐；你喊我回去种地，我又没得这个体力；你喊我去打工，我没得这个手艺。我还能做啥子呢？所以说啊，就要不忘初心，珍惜当下。”
实际工作中，双江、叶工、龙昱身上带有一大批高原人的影子，比如严于律己、勤奋工作等。
双江说，他绝不贪一分钱。我知道，交通局一年几个亿的工程，双江落入陷阱是容易的。双江安慰我，要我放心，他说：“我自己私下定了一个原则：跟这些负责人些私下不接触，有啥子事，到办公室去说。有啥子事，班子里大家一起商量。再一个，我要求所有的施工工地，在最醒目的地方，竖立起印有藏汉双语、纪委、监察部门的电话的牌子。工程有点啥子问题，老乡、施工方就直接投诉至纪委和监察部门。有问题，要控告，我们就来直接一点。没得必要去整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何必呢？累了自己，又伤了别人。”这个我是相信的，我确实在去过的施工工地，都看到了这样的电话号码牌。
双江还说，我虽然清贫，但是我能睡得安稳，不怕督查组、巡视组。双江面对摆放着的巨大诱惑，他告诉我，稍不留神，就会被欲望拉下深渊。双江说：“我努力不浮躁，不羡慕别人。我不愿意与施工单位搅和在一起吃吃喝喝。我自己觉得自己很清贫，但是因为我的方向对了，我得到的另一个结果是啥子，你晓得不？那就是，每天除了工作的原因之外，我睡得多好的，我不需要担惊受怕。我不怕今天的督查组、明天的巡视组，我不怕这个。这个就是方向！另外一个事情，有些问题，包括项目的安排、资金的使用上，我的初衷也许与国家的一些规定不完全一致，但是我的初衷是为老百姓服务，国家给钱的目的是为老百姓增加收入，给老百姓解决困难和问题。这就是说，我的方向对了，我想的话，最后都会得到理解。比如‘一事一议’，刚开始大家不理解啊，很多人反对啊，认识不统一。现在的结果是啥子？结果是老百姓很肯定，很赞同。总之，第一个方向要对，还有一个就是不羡慕。面对金钱，面对灯红酒绿，不能浮躁，不能羡慕，浮躁、羡慕就把自己牵引向迷宫了。”
今年初相见，看双江肤色很黑，面带苦相，问他为何？他说：“这两年我在区乡的时间，365天除了国家的节假日外，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工地上。”黑，是因为太阳暴晒的；苦，是因为工作很辛苦。有时候，看他很辛苦，安慰他到年末稍微轻松点，要好好休息。他却说，在年末的两三个月一定要把第二年相关工程的前期工作做完，以免耽误时间。因为高原上施工期大约只有半年多一点。
双江的努力获得了同仁的认同，也带动了大家，至少跟双江一起辛苦的人无怨无悔。偶尔与龙昱他们聊起工作辛苦时，他们对我说：“没得关系哦，领导都那么辛苦，也没有耍起，所以心里很平衡。”
整理书稿的时间，我又回味了一遍在甘孜的美好时光，真的如仓央嘉措所说，是“默然相爱，寂静欢喜”。青藏高原特殊的气质，是我所爱；青藏高原上的亲人们，是我的牵挂。明年，我还会踏上延伸的天路，再上高原。
感谢甘孜县交通运输局，感谢双江，感谢叶工、龙昱、苏锦、云汉、阿莉、杨工、康勇、松吉、多吉、亚扎西、明强、梁松、小苟等，我挚爱的弟弟妹妹们，想念你们。
历史回顾：甘孜交通运输的瓶颈制约
一 2016年7月6日：回到甘孜县见到双江
二 2016年7月7日：双江遇危险跟龙昱学习乡村公路建设
三 2016年7月8日：检查拖坝四个工地
四 2016年7月9日：查看绒岔沟工地路修得好笑靥如花
五 2016年7月10日：座谈路政执法 魅力化解纠纷
六 2016年7月13日：扎呷觉姆寺诉求协调等
七 2016年7月14日：非法运营车主聚集交通局
八 2016年7月15日：晚上的会议让人热血沸腾
九 2016年7月16日：多路段访查
十 2016年7月20日：行走色洛路。公路上办公
十一 2016年7月21日：极度繁忙的一天
十二 2016年7月22日：出租车司机的收入最痛苦的事
十三 2016年7月23日：甘孜县通寺公路修建见闻
十四 2016年7月26日：在甘孜州乘坐无证车
十五 2016年8月1日：紧急会商会议取消
十六 2016年8月5日：带队学习
十七 2016年8月8日：改桥聊感恩双江的无可奈何
十八 2016年8月9日：赶车艰辛 双江焦心
十九 2016年8月10日：双江发飙整理黑名单
二十 2016年8月11日：达通玛
二十一 2016年8月12日：从达通玛回程
二十二 2016年8月13：达通玛真不是吃素的
二十三 2016年8月15日：一标段的那些事儿
二十四 2016年8月16日星期二去雅桥工地
二十五 2016年8月17日：杂记
二十六 2016年8月19日：痛苦买车票
后记
悠悠情愫下机缘巧合的表达
(一)缘分：俗套却有意蕴的词语
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也不知是怎样的缘分，才换来今生行走藏地，诉说行走的故事。
多年来，我一直研究藏区发展，长期行走甘孜藏区。前几年，我致力于探讨甘孜藏区的贫困治理，所以多次拜访曾任甘孜县扶贫移民局副局长的汪双江。双江诙谐幽默、睿智，我和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孩子们总是亲切地称呼他为“双江哥哥”，我常常称呼他为“双江”。因为多年的交流，内心已经生成无限的亲情。自我角色定位上，我就是长姐。作为长姐，内心更多关心的是他的生活、安全等。我常常直呼他为“双江”，而不是“双江局长”，因为轻轻地唤一声“双江”，心里才觉得亲切和妥帖，其他的称呼倒觉得生分了。
按照惯例，7月4日我到达甘孜县。原本想进一步调研甘孜藏区的精准扶贫，但因一时没有联系妥当，7月5日我去朝拜亚青寺，7月6日中午回到甘孜县。确实有些想念双江了，便发短信给他，双江一如往昔般热情。巧合的机缘，让我开始做双江的“影子”，真实地了解和记录乡村公路建设及其建设者们的付出。于是，有了“影子日志”。
当双江的“影子”，了解到乡村公路建设的状况，讲讲其中的故事，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感恩于这种幸福，也感恩于与藏地不解的缘分。
(二)向往与钦佩：一种再现藏地亲历的悠悠情愫
多年行走藏地，藏地依然是我的向往，是我的精神和灵魂的皈依。
因兴趣所致、关注所在，我大量阅读藏地书籍，对那些脚踏实地、文字出自脚下的研究者们，极为钦佩。他们对藏地的深刻的阐释及生动的描述感染着我，我也希冀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并为之努力。学术研究中，我出版了两本藏地研究的学术著作。一路行走藏地，一路花开四季，用文字舞动图影，我和龙明阿真先生的《命中的玛尼石》即将由中国铁道出版社出版。现在，做双江的“影子”，一路记录，希冀成就《天路在延伸》，讲述我们藏族人修路的故事，并请读者看看天路是怎样不断地延伸。
老师曾开玩笑：“你是想塑造另一位孔繁森吧。”我乐，或许是吧，但也不是，因为我描述的仅是我眼睛所看到的双江而已。在塔西陀效应充斥的今天，或许双江的故事在读者那里也会陷入塔西陀窘境，但是我不在意，我记录的只是我的藏族兄弟双江而已。或许，他代表了藏地如今很多像他一样，只想为父老乡亲、子孙后代做一点有益事情的人而已；或许，在他身上还呈现了当代藏族人的努力；或许，在他的身上还印记着面对现代藏民族的传承与超越的困局；或许，在他身上还可以看到理智与激情的交织。
(三)茫然：一种让人受伤的表情 不了解就可能产生、存在很多误解。当我在课堂上为我的学生们讲述青藏高原的时候，学生们的一脸茫然，让我有了一丝淡淡的忧伤。我们自己都不了解，又何以去判断和辨别？我只能鼓励孩子们，这是我们的国土，用你的脚去行走，用你的心去感受，用你的大脑去思考。
(四)愤慨：一种想说出所见所闻的激烈情绪
大量阅读中，有些描述不实或大而话之的文献，会让我难受。记忆最深刻的是《被隐藏的中国》，它甚至让我愤慨。该书的藏地描述，何止不实，甚至有故意混乱之嫌。阅读中，曾几次忍不住将之扔到地毯上。那些微醺中荒诞的醉言，怎可以说就是被隐藏的中国？试问作者，您的脚，究竟深入我们藏地多深多远？您真的就那么了解我们藏地？
无奈、怨怼、愤慨，皆无益。把我看到的藏地讲述给读者，或许，这才是正经。
李雪萍著的《天路在延伸》讲诉了甘孜县乡村公里建设中，交通建设人员的努力工作的故事，干部与民众的合作的故事，展现当代共产党人的为祖国建设而奋斗的精神风貌。故事有：1.回到甘孜县 见到双江；2.双江遇危险 跟龙昱学习乡村公路建设；3. 检查拖坝四个工地；4.查看绒岔沟工地 路修得好 笑靥如花；5.座谈 路政执法 魅力化解纠纷；6.扎呷觉姆寺诉求协调等；7.非法运营车主聚集交通局；8.晚上的会议让人热血沸腾；9.多路段访查；10.行走色洛路 公路上办公；11.极度繁忙的一天；12.出租车司机的收入 最痛苦的事；13.甘孜县通寺公路修建见闻；14.在甘孜州乘坐无证车；15.紧急会商；16.带队学习；17.人行桥改车行桥 聊感恩 双江的无可奈何；18.赶车艰辛 双江焦心；19.双江冒火 整理黑名单；20.达通玛；21.从达通玛回程；22.达通玛真不是吃素的；23.一标段的那些事儿；24.去雅桥工地；25.杂记；26.痛苦买车票。
青藏铁路、简称青藏线，是指青海省至西藏自治区的铁路，属于中国国家干线铁路之一。青藏线铁路级别为国铁Ⅰ级，大部分路段是非电气化单线铁路，部分路段扩建为双线铁路，部分区间段已实现电气化改造，被誉为“天路”。李雪萍著的《天路在延伸》讲述藏族人修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