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市文化新闻出版广电局编辑出版的“桂林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丛书”,收录了一批有代表性的项目及传承人口述史。丛书集学术性、知识性、普及性于一体。让我们一起进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艺术海洋,将承载我们祖先智慧和情感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融入我们的生活、融入社区发展、融入城市文化,充分发挥非物质文化遗产多方面的作用,为桂林国际旅游胜地建设,为桂林新一轮大发展,提供宝贵的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
邓力洪、薛梅编撰的《覃明德:彩调一兵彰显艺术华章》为丛书之一,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彩调代表性传承人覃明德的口述史,详细讲述了覃明德老师一生致力于彩调剧的调研、推广和传承工作。
邓力洪、薛梅编撰的《覃明德:彩调一兵彰显艺术华章》是“桂林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系列丛书”之一,从覃明德学习彩调、演绎彩调、传授彩调等方面展示了他与彩调的深厚渊源以及对彩调发展做出的贡献,展现了彩调的发展状况,对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有积极作用。
第一章 我的家世
我于1945年出生在广西罗城黄金乡山背村(以前叫西华村),黄金乡在古时因采金矿得名。仫佬族占当地人口约三分之二,故在1982年成立仫佬族自治县。
一、家族渊源
山背村在很久以前只有我家一户人家,我家那时候是一个大户人家。我们原来姓谭,“覃”在北方地区也叫“谭”,在南方叫“覃”。据我们覃家的家谱记载,很久以前,山东一家地位显赫的谭姓人家,后来遭遇了不幸,落难逃往南方,谭氏兄弟来到南方之后,两兄弟一个保持原来的姓氏还姓谭;另一个把“言”字旁去掉改姓“覃”。因此过去我们“覃”、“谭”两姓是不能通婚的,因为两家本是一家人,我家姓“覃”源流就是从这里来的,但是在湖南的很多地方的族人还是姓“谭”。
我这个“覃”家祖辈起家于西华村,这个庄园有三座大房子,包括厢房。依稀记得我五六岁的时候我家房子的模样,我家以前的房子都是雕龙画凤的,飞檐雕刻很精湛,色彩艳丽。2014年拆迁我们家老房子的时候,在墙里发现了一支锈迹斑斑的枪还有人的骨头,按照我们农村的说法就是,由于以前覃家比较有钱,招人嫉妒,于是就有人故意把枪和人的骨头放在墙里面,这就是所谓的“放蛊”,把枪和死人骨头放进墙壁里,以此来诅咒这户人家。这些老房子在2014年已经拆了,一个原因是年久失修,虽然地基都是用一米多长的大青砖建的,毕竟过去200多年了,最后变成危房,就坍塌一部分了。2013年,县文物部门去拟定文物保护,但是由于保护资金上的问题,再加上年代久远历经刮风下雨,这些老房子最终还是没能保存下来。我觉得非常可惜,因为这些祖上的房子建设是用双墙结构,一面是青砖墙,一面是泥墙。青砖墙是为了防风防雨,泥砖具有保温促凉的作用,这种房子在当时不仅非常坚固,而且还非常美观。除了双墙,中间还有一条缝叫夹墙,在战争年代,夹墙是有军事用途的,粮食或者其他的东西可以藏在里面,以备不时之需。
我的祖上,在清代出过一个武官,我记得在我小的时候,家里到处都是刀枪剑戟,包括关刀、砍刀、弓箭等,还有很精致的匕首,外形与蒙古的匕首相似。当时由于我们缺乏文物保护意识,也不懂得这些就是文物,当然更不清楚这些兵器属于什么年代,以致没能传承下来,非常可惜。长大后,知晓祖太公叫覃剑,他那时建好的房子,大院有回廊、中厅与后厅,在剪彩那天还请了风水先生来看风水,这个风水先生是一个湖南人,我们家距离镇上有一条小溪(那条小溪叫平桥塘),不到500米,很近。当时他从镇上的码头下来,放眼望去,叫好,说了一个字“妙”,湖南方言同“庙”发音相似。众所周知,庙是和尚所住之地。那时候我们覃家刚搬过来,自从他对我家风水作过评价之后,我们覃家就慢慢败落了。当然这只是一个风水传说。败落的主要原因还是祖上爱赌钱、好吃懒做,曾祖父以上的几辈过的日子还相对滋润,到我的祖父那一代就开始没落了,最后甚至连读书的钱都没有了。他们为了生活就开始卖房卖地,原来的大院、两边的厢房全都卖掉了,只剩下三间主房。那时覃家还有一百亩田,后来连田地也全败完了。
二、家人对我的影响
父亲是个舞刀弄枪的农民,也是个爱唱戏的人。罗城是桂剧之乡,我们黄金乡也是桂剧之乡,我们黄金乡人或多或少都会哼几段桂剧,桂剧在我们心中影响是非常深远的,对于我们来讲,一直觉得桂剧是非常正统的戏剧。以前在我们这个地方,只有有钱人家才能观看到的。我们这个地方的人从小受桂剧影响,父亲自小就会拉二弦,而且二弦都是他自己做的,刚开始用竹筒子做,但是音质不好,后来用猪胸皮蒙上去,音色好点,再后来用蛇皮蒙上去,声音就更纯正了。父亲以前都是用工尺谱来记谱的,这是中国较早的记谱方式。父亲还做过箫和笛子,他非常热爱音乐,平时吃过饭就会到河边去吹笛子。小时候我特别喜欢跟着父亲到河边,听他吹笛子。我记得父亲最喜欢演奏的曲子就是《小放牛》。《小放牛》是笛子的古曲,在我们黄金乡,这首曲子是在结婚的第二天长辈们给新人打红包、新人敬茶的场合下演奏的曲调,听起来很优雅。父亲是学武之人,又爱好乐器,我从小受其影响,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我们家乡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唱山歌,“七八九岁不唱歌,好比生了个木脑壳”。山歌对我之后的从艺生涯也是影响很大的,我的第一首山歌是我母亲教我的,是用仫佬族语言唱的,翻成汉语大意为:“唱歌好啊,唱歌得耍又得玩,不信你看刘三姐啊,唱歌得坐鲤鱼岩。”所以,从小我们就在父母的影响和家庭环境的熏陶下,自然而然地也会唱山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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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调,原叫“调子”、采茶、“哪嗬咿嗬嗨”等,是广西地方戏曲剧种之一。清道光、光绪年间,湖南南部花鼓戏传入广西,融汇广西各地农村的歌舞说唱,逐渐衍化成别于花鼓戏的戏种并得以定型。其流传区域主要以桂林、柳州、宜山等三地为主,由北向南流传至南宁、百色等地。2006年,彩调剧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覃明德,男,1945年生,广西罗城县人,仫佬族。历任桂林地区彩调团学员队长、演员队长、团支部副书记、副团长、团长,桂林地区群众艺术馆馆长,桂林地区文化局副局长,桂林市文化局副局长。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广西曲协理事,国家一级演员,桂林市第一届政协委员,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彩调代表性传承人,曾在桂林百姓文化大讲坛演讲《老百姓的艺术永远是春天》。
1963年至1966年,在广西戏曲学校学习彩调,师从著名彩调艺人谢济舟、秦胜科、张桂妹、文大荐等。校外辅导老师有编剧周民震,导演及理论家江波,演员杨爱民等,这些老师对覃明德的艺术成长起到重要的影响。1967年至1992年,先后在桂林地区文工团、桂林军分区文艺宣传队以及桂林地区彩调团等单位工作;1992年至1995年,任桂林地区群众艺术馆馆长;1996年至1998年,在桂林地区文化局工作,任副局长;1998年至2006年,在任桂林市文化局副局长期间,主要分管剧团工作,参与规划、领导桂林地区戏剧事业,包括彩调剧的发展与实践,并坚持参与演出,成绩卓著,优秀剧目创作、城乡演出场次曾多次受到表彰。
其擅长剧目主要有彩调剧《刘三姐》、《五子图》、《半把剪刀》、《爱情审判》、《杨三姐告状》、《白毛女》等大型剧目,并在这些剧目中担任重要角色。在《地保贪财》、《王二报喜》、《狗保闹学》、《人情债》等小戏中担任重要角色并有精彩表现。覃明德老师的演唱风格苍劲遒健、委婉滑稽、亦庄亦谐;表演特技有扇子功、矮步桩和腾跃翻滚等。
2006年退休以后,覃明德老师一直致力于彩调剧的调研、推广和传承工作,广泛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促进彩调剧发展,担任多家业余彩调剧团的艺术顾问,辅导过桂林城乡诸多演出团队,传授彩调表演艺术技巧,先后收纳学生徒弟50多人,其中包括荷兰、乌克兰等外籍学员,重点培养青少年尖子作为彩调表演艺术的传承者。
原想吾此一生平平淡淡而过,不曾想到晚年尚泛起一丝波澜。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部门要记录下我的彩调艺术人生,甚慰也。这一辈子也未曾写过什么东西,在口述时也未能满意地讲述自己的艺术人生经历。在这个后记里我还是用我们仫佬族人常在嘴边的那首山歌:“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是罗城仫佬族自治县黄金乡人,我的家乡是一个桂剧历史较长的山乡。幼年时桂戏在我们那个地方来讲是神圣的,谁能堂堂正正地唱上一回桂戏,将永远成为我们那里的公众人物。真是一人唱戏,全家荣耀啊!我想如果我能像柳州桂剧团、宜山桂剧团的人那样风风光光的站在戏台上唱戏,那这辈子真没白活。然而,命运与现实给我开了个终生不能逆转的玩笑,我却与那个连我们山里人都瞧不上眼的“调子”结下了不解之缘。这真是“无意从艺彩调者,却成彩调重情人”。
愚钝的我,孩时是那样的天真,想唱桂剧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自从考取广西戏曲学校后,在学校周边的市民用南宁话鄙视我们这些穿灯笼裤的学生为“戏子”,“戏子”是什么,我全然不知,后来学校的桂剧、彩调的老师给我们上阶级斗争忆苦思甜思想教育课。前辈们声泪俱下地哭诉着旧社会“戏子”的辛酸苦楚。我们这才明白在旧社会唱戏的是吃开口饭的下九流。顿时唱戏在我心中的神圣自豪感受到了猛烈的撞击。
然而也是前辈们的思甜,才让我们懂得新中国成立后,艺人,所谓的“戏子”和全国穷苦大众一样得到翻身解放。毛主席讲过,中国革命能取得胜利,是有两支队伍,一支是扛枪的武装队伍,一支是不扛枪的文化宣传队伍,这支不扛枪的队伍就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武装人民团结人民战胜敌人,具体讲,唱戏就是为人民服务的文艺工作,我们是新中国的文艺工作者。
50多年的彩调艺术生涯,眨眼而过,回想起自己的历程,我是最幸福的,我感恩于生育我的那片土地,感恩于生养我的父母,感恩于党和国家,感恩于我强大的恩师群,感恩于曾与我拼肩战斗、生活演戏的同事、战友,感恩于我的家人,特别是与我相濡以沫的爱妻。感恩于与我一生为伴的草根彩调,除了感恩还是感恩。
然而,在我的彩调艺术人生中也并非像欢乐的彩调那样快乐,人生中也曾经有过无数坎坷彷徨、迷茫、痛苦甚至绝望。在彩调团当团长的岁月里,全团的衣食住行,演出安全、门票不景气等事情都压在团长身长。最难忘的是那年我率队到灵川演出,那天下午烈日当头,演出到了半夜,霎时风云突变,风雨雷电,山洪暴发,去时走的是一条山路,回来时变成了一片汪洋。全团手拉手带着演出器具一脚高一脚低地摸索前行,雷声雨声和女同志的惊叫声混成一片。突然我老婆大叫一声:好像有几个不见了!“团长、团长”的叫声刺痛了我的心,真的少了朱铭贤、刘春秀、唐玉刚几个台柱,大家一齐呼唤,但回答我们的只是哗哗的洪水声……天快亮了,半夜失联的三位同志像落汤鸡一样呆立在乡村的田基上……
我的彩调艺术人生苦也罢,乐也罢,都成过去。人到晚年,国家还授予我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广西彩调传承人,殊荣也罢,责任也罢,草根彩调与我的生命已融为一体。今后我要做的是,练就一身好体魄,尽情享受美好的时光,把先贤们传给我的彩调“艺道”传给后人。何谓艺道?那是著名画家阳太阳老前辈百岁那年给我的字四个:“艺道光明。”金玉良言,我愧受了。一生本无奇,晚年受宠尊。但愿彩调技繁茂,百花瑰宝永常青。
覃明德
2016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