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水之源
进济源,那是进了太行、王屋的深处。
不知道前人是骑马还是驾车,我是驾河来的,那河在我心中。河叫济水,曾经与黄河、淮河、长江并流人海的济水。
我翻越黄河,顺着河急急西去。而原来的济水是从黄河的下面穿过,我不知道它如何有这种能力,穿越后便与黄河并流,直到山东还有它宏阔的足迹。济南,那是济水南岸的城市。济阳,于济水之北。济宁,表明着对济水的祈望。济水中同样有大船航行,载了北方的丝绸、山货和南方的陶瓷、海盐,济水两岸的经贸十分繁荣。直到1855年的夏天,黄河一个滚打过来,同另一条母亲河混为一起,这使我再也看不到今天的济水。
一个宽敞的院落,一进一进的大殿,无数的石坊碑刻,千年的古柏松林,整个树根做成的大梁,整块石头凿成的怪兽,皇上敕建的碑文亭阁,一切都森严端肃。
我知道皇帝是敬山的,却没想到对一条水也如此敬重。唐玄宗封济水为“清源公”,宋徽宗封济水为“清源忠护王”,元仁宗封济水为“清源善济王”。济水地位煊赫。
一般庙宇的后面或有一个墓园,济渎庙后却是一方水,一方至今仍在涌动的源泉。泉眼趵突,这里那里,一水的花。与泉一墙之隔,还有泉池,成了百姓的天地。一群孩子在里面戏水,村姑在周围浣衣,把水诠释得具体而真实。泉涌得急,被人在上面压了一扇磨,泉从磨眼里喷,从磨四周挤溅,磨成了雨花石。又有人用了水泥钢筋,仍是封不住。
还有万泉寨,离济渎庙很近,延庆寺那里也是源头,到了济源,就是进入了一个泉林。原以为济源无非地名,与水有关也是千年的标本与符号,却没想名副其实。
千万里奔涌的遐想聚焦成眼前的泉流,泉水流去的地上覆了瓦,叫河瓦地。上面种蒜,成了贡品。水通过地下涌洞流向了远方。那个远方,可能是珠河、龙河,可能是蟒河、沁河,或者小清河、大清河。在以前,这些河都是济水嫡系,现在被叫成了黄河的支流。
有人说,黄河对济水河道的挤占是侵略行径,我却以为是二水的融合,是济水团结了黄河。中原人依河而居,河水经常泛滥。既然两条水如此相近又不断相交,何必你争我夺,那就把责任和使命并为一体,至于叫什么不必计较。
济水释放了相隔不远的两条大河的危险性,把水与大地的许多问题简单化了。济水就这样渐渐淡出了历史的视线。实际上,济水一天都没有消失,黄河什么模样,它什么模样。当黄河两岸欢唱丰收的时候,济水或在暗处笑着,济水不说,济源不说。
我想象不到,由济源出发的河古竟然就叫一个字——水。那般清灵澄澈的水,一路向前,直到温县才在水的前面加上了“济”。水,多么动听的名字啊,住在岸边的人们,会不停地唤着这个名字:“去哪里?”“看水。”或者:“去水上。”话语问诗意盎然。甚至连女孩子也叫成水的名字,水水、水香、水红,脆亮的叫声,传得很远。水使青春靓丽,血脉延续。
任何一条大河的源头,都有着神秘色彩。我到过黄河的源头,那里雪山皑皑,荒野茫茫,济源却是苍翠生生,文化重重。
太行、王屋做济水的照壁,气势可谓宏大,那是盘古开天之地,至今有盘古寺立于山顶。愚公移山的号子响到了现代,并引你走进世界地质公园。五龙口秦时就建有分水工程,与都江堰齐名。有水叫泥沟,至今还在流着,是古轵国所在,豪侠聂政的老家。我仍然看到古城环绕,芳草萋萋,看到芳草中的聂政墓。聂政的性情,同愚公有一比。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