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太太拿起电视遥控器,调小了《与星共舞》节目的音量。早些时候,她之所以将音量调大完全是因为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不过,雨势现在已经渐渐地弱了下来。
她的耳边传来了一群人扯着嗓门大呼小叫的声音。那愤怒的叫喊声似乎穿透了夜晚宁静而又冰冷的空气。在庞德太太听来,这些噪音格外刺耳,仿佛其中包裹着的每一丝怒火都是冲着她来的。毕竟庞德太太是由一位脾气暴躁的妈妈抚养长大的。
“天哪,你觉得他们是不是在争论危地马拉的首都问题?你知道危地马拉的首都在哪里吗?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应该到谷歌网上去查一查。你别嘲笑我了。”
玛丽·安托瓦内特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
“我们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吧。”庞德太太轻快地说了一句。其实她此刻的心情很忐忑,因此故意在自己的猫面前装出一副生气勃勃的样子,就像当初因丈夫出差在外她独自在家照顾孩子,突然听到深夜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时一样。
庞德太太在步行助力器的帮助下费劲地站起身来。玛丽·安托瓦内特顺势惬意地用自己那光滑的身体磨蹭着庞德太太的两条腿(其实,这只猫早就轻易看穿了主人的伪装),然后陪伴着她一路沿着走廊向后院走去。
庞德太太家的缝纫室正好面对着彼利威公立学校的操场。
“妈妈,你疯了吗?你怎么能住在一座小学的旁边呢?”当初,庞德太太刚开始考虑要不要买下这幢房子时,她的女儿曾经这样向她抱怨过。然而,她却十分享受这种感觉,因为她终日里都能够听到孩子们在课间休息时嬉笑打闹的声音。而且,她早已经不再开车出门了,因此即便是街道两旁塞满了如同卡车般宽大的越野车,她也丝毫不会感到困扰。现如今,很多戴着大框墨镜的妈妈都喜欢开着这样笨重的车子聚集到学校门口,然后趴在方向盘后面、探着身子焦急地冲着副驾驶座位的窗外喊叫着,比如哈利雅特的芭蕾舞课后,或是查理的语言障碍矫正课后,等等。
这个时代的妈妈们好像格外重视相夫教子的重任。她们总是会穿着贴身的运动服,摇摆着紧实的翘臀,一脸惊慌失措地向校园走去,同时还不忘甩动脑袋后面的马尾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掌中的手机,仿佛手机是指南针似的。这样的画面总会让庞德太太忍俊不禁,不过那都是些充满了怜爱的笑容。庞德太太膝下就有三个女儿,她们的儿女也早就过了上小学的年纪,但是她们当时的状态大抵和这些妈妈也没有什么差别。当然了,她们三个可都是百里挑一的漂亮妈妈。
“你今天早上过得怎么样啊?”每当她坐在门廊前悠闲地喝着热茶,或是站在前院里浇花时,总会和那些从自己家门口经过的年轻妈妈打声招呼。 “简直是手忙脚乱,庞德太太!真是让人抓狂!”她们多半会这样回答她,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一边还不忘紧紧地拽着自己孩子的手臂。一般来说,这些女人大多都是和蔼而亲切的,只不过会偶尔透露出些许盛气凌人的架势。可这也算不上是她们的错,毕竟庞德太太已经是个一把年纪的老太太了,每天都很悠闲,而她们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如今这个年头,不少爸爸也加入了接送孩子上下学的队伍中。和那些特别容易小题大做的妈妈相比,这些男人做什么都是不紧不慢的,脚下的步伐也更加稳重、随意,好像在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这就是他们想要传达的信息。每一次看到这样的男人,庞德太太也会充满怜爱地朝着他们露出笑脸。
然而,彼利威公立学校的家长们今晚的言行却似乎有些脱序。
庞德太太挪动着步子走到了床边,伸出手来拉开了蕾丝窗帘。就在不久之前,一颗板球打碎了她家的玻璃,还差一点砸晕了玛丽·安托瓦内特。为此,学校还专门出钱为她安装了窗户防护网。而这次事故的“主犯”——一群三年级的男孩还手绘了一张致歉的卡片送给她。她至今仍把它贴在冰箱门上。
学校操场的另一头立着一座两层的砂石建筑,建筑的二层是一间礼堂,拥有一个可以观赏海景的大露台。庞德太太曾到那里去参加过几场活动,包括一个当地历史学家的演讲大会以及“图书馆之友”机构组织的一场午餐会。那真的是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房间,一些老校友甚至还会选择在那里举办婚礼的招待宴会。同时,那里也正是“校园益智问答夜”活动的举办地点,而活动的目的好像是为了给学校购买交互式白板集资。事实上,庞德太太也理所当然地收到了活动的邀请函,看来她家优越的地理位置似乎赋予了她某种特殊的权利,尽管她的孩子或是孙子并没有在这里上过学。不过,她最终还是婉拒了这份邀请,因为她觉得若是自己贸然跑去参加学校的活动,似乎有点儿莫名其妙。
每个周五的早晨,礼堂都会成为孩子们召开全校例会的场所。每当这个时候,庞德太太都会在缝纫室里为自己准备一杯英式早餐茶和一块坚果姜饼。孩子们此起彼伏的歌声总是会让她感动得流下眼泪。虽说她并不相信上帝,但总是会在听到这歌声时忍不住感叹神迹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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