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邻居
这村子一共四十户人家。年轻人大多离开村子,去城里打工了,村里只有上岁数的老人。我们住的房子,左右无邻,前后是山,我们的邻居就只有动物。
我住的房檐下,有一对极其漂亮的小鸟在筑巢。男鸟红肚囊儿,黑脖子,头上像老人似的披着白发。它高高地站在树梢上,一派威风凛凛的样。女鸟没有男鸟那么鲜艳,那么威风,却比男鸟勤劳,频频地叼来树叶和草棍,建设它们自己的小家。
院子里住着一条名叫孙悟空的狗,院外一有动静,它就汪汪地叫。我们戏称它“孙警官”。后来,“孙警官”成了我们的家庭成员。
窗前那棵老梨树的枝干上,有一对常来常往的大花鸟,尾巴差不多有一尺长,红红的嘴,蓝色的羽毛中带有白斑点,嘎嘎的叫声极亮。村民叫它山喜鹊。我以前只是在画上见过。
在雨过天晴的早晨,一开门,就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鸟叫,此起彼伏,简直就是群鸟大合唱。有些鸟根本不怕人,在你眼前飞来跳去,有时候还慢悠悠地在人的脚边来回走,好像这儿是它们的家。山中特有的新鲜空气,使人神清气爽,很多很多烦事跑得精精光。于是,饭量海长。在这样的情境里,常会以为自己在仙境。其实,这种感觉没错,“人”字加“山”字,就是“仙”字。仙,我和山也。
我们和动物邻居们和谐相处,就像一家子。当然,也有不和谐的时候,比如:蚂蚁、老鼠和蛇。蚂蚁和老鼠时时可见,大蚂蚁像玉米粒儿,小蚂蚁如芝麻。老鼠闲庭信步,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蛇,大概知道我特别怕的缘故,就没来吓我。在我们搬进来的第五天下午,一个山民说他看见蛇了。胡子没反应,我却吓坏了,当夜一直不敢入睡。想像着蛇的各种样子,开着灯到天亮。第二天房东老太太来了,告诉我:蛇怕蒜味。我就买来大蒜,见着洞就往里塞。也不知道是否真的管用,反正弄完我就不那么怕了。
胡子回城办事去了。我扛着一把大铁锹,装出一身虎胆,气壮如牛的大英雄样,满院子晃悠,把一堆堆的落叶挖大坑埋了,一堆堆的乱石搬开。天黑了也不敢把铁锹放下。
我之所以这样干,一是给自己壮胆,想让蛇们看看我是何等的英雄好汉:二是我的确容不了那些垃圾。那样的院子显得破败荒凉,就像一千年没人住过一样,仿佛那里头藏着很多蛇,使人无端生出更多的恐惧感。
一切让我害怕的东西我都要清除它,赶走它。只有老鼠和松鼠我拿它们没办法。
这些鼠辈们欺我太甚。咬坏米面的袋子不说,还叮叮当当地摔我的餐具。把搅馅机的几个杯子全都扔到地上。还把我刷得干干净净的鞋子弄脏,餐桌也踩满了印子。我一直与它们和谐相处,直到有天晚上,它们在棚顶上折腾得太凶,就像要把棚顶弄塌。我才说话:“去山里吧,这里是我的家,山那么大你不待,干吗非跑到我家来?一天到晚像成精了似的。走,都走!”我的底气很足,声音很大,一下就把那些家伙镇住了。屋子里立马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原来动物跟人一样,全都欺软怕硬。你越忍让,它越得寸进尺。看来跟动物相处,也得保持一定的独立性,由它们任意胡来是不行的,真的不行。
梨花开满山屋
不知不觉间,院子里已经开满了梨花。在一个晴朗的上午,胡子非要给梨树剪枝。我反对:“那么漂亮的白花你都剪瞎了!”胡子说他下乡在果园,最知道怎么剪枝,要不剪就不结梨。我就搬来一张放菜板的小桌子,让老胡子上去,然后递给他一把锯子,他就用那把锯子,嘎吱嘎吱地锯下来几个开满白花的大树枝。然后从小桌子上跳下来,仰头往上看、说这样好多了,可以透风。
我才不管什么透不透风呢,只觉得那些树枝锯掉了心疼。看着断枝上的白花,纯纯的透透的,让我心里颤颤的。
我把一个一米高的小缸从屋子里推出来,用水把缸洗得干干净净,再搬回屋子,放在墙角,灌上半缸清水,将两个开满梨花的大枝插进去。我的天,差一点把我美死。黄土墙,苇蒹子,粗水缸,花枝如雪,满屋都是香气。我是醉了,醉得疯狂。冲到外屋抱起一个罐子,把里面的小米倒出来,盖子扔了,也灌清水。又把从大枝上剪下来的两个小枝插进罐子里,放在电脑桌上。我便睁眼见花,闭眼闻香,把人间很多很多烦事忘个精精光。
就是打那天起,我住的小屋里天天有野花野草。枯了再采,每次都换样。我便时时见花草,日日心芬芳,久久地沉醉在这奇特的世界里。
我是个功利到底的人
朋友们都感觉我总是快乐,好像我的乐事很多。其实我的闹心事比准都多,只是我懒得说。说一次闹心一次,这傻事我不会做。快乐是我的一种选择,因为不乐白不乐。就算你整天愁眉苦脸也改变不了什么,该闹心还闹心。用老胡子的话说:大侠是个极其功利的人,没用的事从来不做,知道愁没有用就不愁,总想办法使自己快乐。我选择山居也是很功利的:一是为了健康活命;二是为了好玩;三嘛,说到底是因为省钱。
住在山里,我最上心的就是种菜。那天去县城,一气买了二百多块钱的种子和菜苗。大包小包地弄回来,一回到家,裙子也没脱,屋也不进,就开始栽苗,怕时间长了苗会栽不活。一直干到天大黑。总共栽种了三十多个品种。我跟嘟嘟一样,天天看,种的盼着发芽,栽的看哪棵苗黄了,死了,再想办法补上。那段日子,给菜浇水、除草、抓虫子,成了我最乐意干的活。 经过一个多月的大干,我们终于搞出了一片菜园。虽然是头一年种菜,要跟当地的山民比,我们的园子长的不是最好,但也算不上最差。这样,这一年吃莱就不用花钱了。我高兴得病全都没了,胡子也是,还笑我功利呢,其实他也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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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三种快乐。
第一,任意花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用钱解决。那是在老家时,我试过一个星期。天天逛商场,使钱调工作。结果买了一堆又一堆的衣服和鞋,后来大多送人了。送谁谁也不感谢,因为那是你自己不要了的东西呀。由于小人设障,工作调转最终没成。那小人是我前夫的女人,是我用钱不能摆平的,何况她的钱比我多几百倍呢。逛了一个星期之后,我反而感觉心里空得像一座充满灰尘的旧房子,阴暗没有光明,绝望得想跳楼。
花钱的快乐就这样转眼即逝了,事实上有很多事是钱所不能解决的,钱这东西很多时候是很靠不住的。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那话基本上是骗人的,至少也是跑偏的。
第二,用权找乐。有一个时期,大侠我也曾经大权在握,管七个跟房产有关的公章,同时负责接待来信来访。那个时候不分男女老少,官大官小,人人叫我雷大姐。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上楼就找雷大姐,要我给她调房子,我给她调了。还有一个精神病的女人,她自己说有精神病,不是我说的。她说她丈夫公伤死了之后,她自己不敢住原来的房子,要调到市区来。每次来找我一进门就开哭,我还得打水给她洗脸,哄她好好说话。后来我也给她调过来了,是当时条件最好的房子。还有五个住在边远地区的老弱病残者,我也给调了。对天说话,我没收他们一分钱,其中有一个去我家送钱的,吓得我藏在厕所里不出来。胡子谎说我不在家,她就坐在我家等,我只好从厕所里出来,她掏出两个小红包,被我生硬地拒绝了,并告诉她说:要不拿走你的事我不办了。然后送给她一本我写的书《云淡天高》,让她回家慢慢读去。她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我家下楼去了,嘴里说着你不收钱我心里没底,这年头办事哪有不要钱的。没多久,她的事我也办成了。有一次我走在路上,遇见了一个我给调过房的退休老工人,跪下就喊我雷青天,弄得我哭笑不得的。咱什么青天啊,这不就是咱的工作嘛。因为我不直接掌握房源,要跟具体的房管所协商,办起来也是很难的,所以我们科谁也不乐意管这事,科长就把这不讨好的事推给了我。但我乐意管这事,为那些有困难的人办事,我心里是挺舒服的。
这应该算是权力的一种快乐吧!
但后来的权力就使我茫然且无所适从了。有一段时间,下边的房管所天天有车来接我去他们那里盖分房和调房表上的公章,一天盖下来我的胳膊都肿了,晚上睡觉身都不能翻。后来他们就找了一个小伙子帮我盖章,我只负责在表上写同意两个字,以至于我一生中就这两个字写得最棒了,大气而有力,挥洒自如,很有大人物的锋芒呢。在那个时候人人都想讨好我,怕我不写同意两个字。其实符合政策的我都写,不符合的他们给我整符合了我也写,何必为难所里的同事呢。大吃大喝洗澡唱歌是自然的了。每个单位还给一个红包,数额虽然不大,一开始我还是拒绝的。所里的经理嘲笑我:“你是谁呀?你不要?都不知道是你来,昨天晚上就包好了,谁来都是这规矩,比你大的官都乐呵呵地接着,你图什么呀?”我这才顿悟,原来世道已经这样了,怪不得我们科的人天天往下跑,还说照顾我这个内勤呢。回家车送是必然的,不光送我,车上还有好吃好喝的,到我家楼下就有人往下搬,然后往楼上送。胡子开门,等送东西的人一走,他就说倒胃口,天天弄这事回家。他让我把这工作辞了,说跟我在一起不是图的这个,如果这样就失去我们结合的意义了。我可能是受了胡子的影响吧,或者天生就不是弄权的料,我自己也一天天地感觉无聊了,仿佛被装进一个大肚子窄口的罐子里,憋得难受却出不来。终于有那么一天,我一跃而起,从罐子里蹿出来,真的把这工作辞了。又经过一段苦苦的挣扎之后,我俩到北京当起了北漂。虽然吃苦受难,经历了很多想像不到的事情,但我从没后悔。如果没有北漂的日子,我的人生就苍白没有味道了。精神的煎熬也好,肉体的折磨也罢,都是很值的。人生不过是一些经历罢了,没经历的人生就没有内容了。没有内容的人生再享福再多的钱再大的权也是贫穷的。我一直这样认为.也许在别人看来是不对的,但我自以为对。用权的快乐就是这样结束的。
我的经验这样告诉我:人的欲望是最最可怕的,仿佛是一口深不可测的枯井,得到的越多想要的越多,想要的越多感觉越空,永远永远地无止境,最折磨人的不是物质的贫穷,不是肉体的疾病,而是人的欲望。
第三,以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创造快乐。这就是我目前的快乐,跟权力不沾一点点的边,跟钱也关系不大。生活大体自给自足,背柴种地,侍弄园子,做吃的,缝衣服,饮山泉水,吃山野菜,身体健康,心灵宁静。自己感觉心满意足,仿佛置身于天堂。
春天的杏花如海我快乐!
夏天早起坐在炕上观花看鸟我快乐!
雨后踏着飘落石路上的花瓣我快乐!
秋天一院的葫芦南瓜我快乐!
冬天在白雪里打滚我快乐!
这第三种快乐才是我自己最最认可的真快乐!
感谢上苍,为我安排了这样的日子。
万事随缘,不可以执迷不悟。
过日子也是如此!
自打记事起,就总听人说要好好过日子。评价人的标准也是:谁是正经过日子的人;谁不好好过日子。可究竟怎样才算好好过日子呢?
大体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就这点事,不知折腾了多少辈子了。我有点腻,不想太拿这事当回事了。
我想,过日子是活人的事。人活着的标志就是动,不能画地为牢,总在一个地方打磨磨。要这样无异于死。于是就想放弃整天为钱而活,为名而做的干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乐呵就怎么活。我想:干脆拒绝挣钱的好工作,带上手提电脑到大山里去。择清泉而饮,采野果而食,让心灵与鱼同游,与鸟共飞。在乡间寻一块清静地,我写文章,胡子(我老头儿)绘画。住烦了就走,再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儿。为的是远离喧嚣,远离闹市,远离守在家里单一经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日子。
可想归想,一直做不到。直到有一天去医院检查,结果是:三期乳腺癌。
癌症分四期。三期,已经相当严重了。化疗时,我的左手臂肿得像牛腰粗。用了所有的抗生素,24小时不停地打点滴。半个月过去了,却一丝一毫不见好!医生怀疑我的血里有毒,抽了不知多少回血做血培,也得不出个明确的结果。我每天缴枪不杀式仰卧在病床上,只能不停地默念一句话:人没有遭不了的罪。我还错把自己当成地下党,被敌人抓住了,正在严刑拷打,我就是不说。
记得手术的第二天,女儿在电话里问我怎么样。我说挺好玩的呀。妹妹也在电话里泣不成声。我大声说她:人家好不容易得个癌症,你哭什么呀!朋友一进病房就要大嚎。我立刻禁止她:雷大侠不需要眼泪!其实受罪也不是绝对的坏事,能让你迅速开悟。如果不能开悟,这罪受得就太吃亏了。我很快就悟出一条真理:上帝让我受罪越多,就是越爱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就特别心甘情愿地受罪,仿佛占了大便宜!其实,我也的确占了大便宜!否则哪有如今这成色:淡紫色的灵魂!散发着淡紫色的香气,就算不能醉人,也能让人感到清新不是?
但我必须坦白,那时也曾想过要从我住的702病室东侧的小窗口跳下去。试了两次,终是没跳。因为那里不但冷清,还有一堆垃圾。我是讨厌垃圾的!我想死得像样些,最好像谭嗣同那样,死到菜市口去。最好也被砍头,且有很多人围观。不仅死得壮观,而且青史留名!
后来一个网友把我这想法画成一幅漫画,让我乐了好一阵子。一连二十几天,眼前总是画里的情景,睁眼闭眼都一样:乳腺科的主任变成了慈禧,身穿黄色龙袍端坐在雪白的救护车中央,一脸的道貌岸然相;她的旁边是我的主治医生。一身武士打扮,怀里抱着闪着寒光的大刀片;三个女医师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白本本,好像是判官的生死簿;护士长和一群护士,有的肩上扛着大针管,有的抱着沙布和棉球。这一行人拖拖沓沓地跟在白色救护车的后面一路小跑。我被夹在主任和主治医生的中间,心里明白这是要拉我去菜市口了。一路上我还不停地贿赂主任:我怕疼,多打点麻药!
我开着玩笑,完成了化疗和放疗之后,腿却不行了。因为大量的骨质流失,一坐下就站不起来。医生怀疑是肿瘤转移到脑子里,导致腿不好使。她让我去天坛医院做检查。到了天坛医院,医生问我怎么了,我说腿站不起来。不过也挺好的,一路上坐公交,一上车就有人给我让座。这之前都是我给别人让座。我这心里老温暖老平衡了,就感觉这社会风气一下变得好了似的。医生都被我逗笑了。
出院以后就是三天两头的感冒。一感冒就是一对儿,我传给胡子胡子又传给我。双双去医院开药,一开就是两大堆。放在餐桌上,一边是我的,一边是他的。吃完了这堆吃下一堆。我还得反复地强调:别吃错了哈!因为胡子有一次把我的妇科药当降压药吃了一个星期,差一点就血栓了。
药吃多了,就连吃饭也是药味。我开始绝望。住院时还有个盼头,盼着有一天会好。这时却感觉再也没有指望了。如果就这样子活到死,还不如早死。活着就是为了吃药,吃药就是为了这样地活,周而复始地循环,还有什么意思呢?我把这想法跟胡子说了,胡子立马作出决策:彻底改变生活方式。
我先拉着一只衣服箱子到了秦岭。在秦岭东山沟的沟口上,住着一对神仙般的老人。大房子大院子。翠竹如林,碧树遮天。院内还有两个蓄水池,大的可游泳,小的能养鱼。还有一条憨态可掬的大黄狗。老两口对我说:“管吃管住,待多长时间都行,不要钱。”我说:“那可不行。两个人一个月一千。”老两口就笑,直说不好意思。
我还和三峡边上的一个博友打过招呼,要到她那住一段时间,算是备选方案。
可是,考虑到我的后续治疗还需要五年,不能离北京太远。于是,又和老胡子在北京周边转悠。平谷、密云、怀柔、房山转了个遍,想找一个比秦岭还好的地方。
我们一边找,一边和朋友一起做电子杂志《玩日子》。当时发表在麦客网,一时间很火。有一天,胡子在网上查到了一个环保组织的培训基地。他就一头扎进山里,以《玩日子》杂志记者的身份去采访人家。一共两天,他到处走,到处看。最后问了一句:我们来行吗?
答案是肯定的。于是,我俩就带着小嘟嘟(我的外孙女)打点行装,住进了这个小山村。
我的《山居日记》,也就从此开头了。
《山居日记》所讲述的内容是作者雷贵勤(小脚雷大侠)的真实经历。
雷老太太在得知患乳腺癌三期的病情后,和老伴儿胡子一起在燕山深处租了个院子,在大自然中清心静养,种花、写文章、画画儿、捡柴、与各种小动物斗智斗勇,真正把日子过成了诗。
十年后,雷老太太并没有被疾病打败,反而战胜了癌症,如今依旧和老伴儿在深山里快乐地活着。
小脚雷大侠著的《山居日记》讲述的是一个老太太、一个老头儿的真实故事。老两口都是普通干部,一个喜欢写作,一个喜欢画画儿,一辈子吃苦受累,没过过多少舒坦日子。后来,老太太查出了乳腺癌,三期,化疗、手术,病情迅速恶化,要不行了。
老头儿哭了,想要满足老太太的梦想:在燕山深处租了个小院子,种花、砍柴、画画,真正把日子过成了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