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由风驰电掣转入徐徐缓行,仿佛一个遭遇巨大创伤的人,在疯狂的哭喊中渐渐平息下来,伴随着一声不易觉察的“咔嚓”声,列车在郑州站停靠。几分钟后,它将继续它的行程,向着它的终点站行驶。要下车的人开始庀乱起来,收拾东西,拿行李,然后涌向车门。
在汹涌的人流簇拥下,庄炎走出车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在这个中部新兴“火炉”城市的初夏,太阳刚露出一点端倪,炎热便弥散开来。
路途的困倦,在心头萦绕的是湿漉漉的惊悸和呼喊,离别的伤感和无法承受的巨大疑问,此刻都变得遥远而迟钝,犹如一个蓝色调的梦境,在庄炎的脚落地的瞬间,警醒了。
站台上,人们来回地穿梭,行色匆匆。庄炎拿出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戴上耳机,把双肩包甩在肩上,拉着行李箱,踏上了这个她异常熟悉的城市。四年了,不知不觉,好像只是低头仰头的瞬间。四年前的离去,今天的重返,仿佛都是注定,没有疑问,也毫无出奇之处。曾经离去时,热泪盈眶地和父母挥手告别,而今是和朋友、同学告别。这种无法圆满的缺憾,似乎才是人生真正的乐趣。
“我回来了,永远地回来了,我的城,也许我们注定属于彼此。”庄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咽下眼眶里那种温热的气息。
庄炎挂念的萧记、合记烩面,蔡记蒸饺,葛记焖饼,小吃夜市,等等,都将让她的生活鲜活、沸腾起来,还有她曾经的朋友,和一段即将铺开的日子。
兰州火车站,成了大学生的世界。他们被不同的院校“呼啦”一下倒在了这里,然后,快速地分散到全国各地。
站台上一条粗粗的麻绳,割断了现在与未来,像一条分界线。他们在分界线的这端告别,另一端开始新的征程。
毕业生脸上离别的伤感,哭声、喊声、啤酒瓶的碰撞声,还有拖得长长的离别之歌,在一个个人堆里此起彼伏,在热烘烘的天空中碰撞,混杂着青春的汗气…… 庄炎在站台上停下来,和宿舍的几个姐妹依次拥抱。 如果非要选择不可的话,就把2006年7月2日作为一个结束,也作为开始吧。216宿舍;4年的大学生活;睡得天昏地暗的日子;突发奇想的旅行;干裂的颜料块;裹满笑声的青春——统统打包。带走。
庄炎觉得自己像被“大学”一脚踹了出来,扔到了社会上。从一个群体变成了个体,工作、生活、未来,劈头盖脸地砸来。在一段静默之后,庄炎抬头对自己说:“不就是混社会嘛,不就是事业、家庭、爱情、面包嘛。没什么,走出去就意味着自由,自由就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更大的空间。”庄炎对着天空绽放了一个微笑,决定尽快卷铺盖走人。
7月的天空在216宿舍几个女生有节奏的步伐中一层层地亮起来。 庄炎把红色背包放下,伸手抹了把汗。
秦宇晴一会儿看看周围,一会儿看看庄炎,一会儿看看简悦;仿佛, “离”字在她眼中碎裂,流淌出惊恐的忧愁。
空箜“哗”地拉开肩上硕大的帆布背包,把墨绿色瓶子的啤酒塞到每个人手中,变魔术般,迅速、准确。
“惊喜吧,让我们为了大学四年的生活干杯,为了一个未知的未来干杯。让一切都见鬼去吧,我们什么都不怕。”空箜又拿出了那种惯有的豪迈。
“来吧,我们干杯,为了明天。”庄炎把酒瓶子举起来。
“真够棒的,整得跟男生一样豪迈。”简悦抿嘴笑了一下,看了看不远处,六七个男生穿着一色的白T恤围成一圈,可以清楚地看见每个人抓着啤酒瓶的胳膊上颤动的青筋,啤酒瓶紧紧地碰在一起,里面的液体随着他们不断颤动的喉结流入体内。他们彼此拍着肩膀,彼此拥抱,彼此祝福,彼此在白T恤上签下龙飞凤舞的各色文字。他们肩搭着肩,头颅抵着头颅,一股强大的气流从他们嘴里冲出,啊啊啊的声音在圆圈中间凝聚,撕裂了漂浮着忧伤的天空。 .
简悦转过头来,已是满眼晶莹。
火车把怀揣着迷茫抑或是梦想的大学毕业生一拨一拨地塞进肚里,又在汽笛长鸣中扬长而去,没有迟疑,没有留恋。
庄炎咬着嘴唇环视着四周,目光焦急地游离、搜寻。她盼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却又格外惧怕。离别的场景被这群有血有泪的大学生渲染到了极致。她不知道和韩艺告别的场面,她如何承受。但离别,又怎能缺席了“韩艺”!
秦宇晴突然哽咽了:“炎子,不知道这一别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