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2月16日,上午8:00
我一把抓住剩下的两名迫击炮队员,转身向前走去。“我想看看在雾里是否能够有所发现,跟我来。”我们在雾中慢慢地走着,异常小心。约翰的迫击炮正在热火朝天地开炮,炮壳纷纷落在我们前方右侧。我感觉不错,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不是向我们打来的迫击炮声,我以前从未进行过防守。黎明的到来使天色略亮,但在浓雾中的可视距离只有十英尺左右。我伸出手,可以触摸到浓雾,这种状况极度危险。我们经过比尔躺着的那个散兵坑,他们两人都看到了战友的尸体,但什么话都没有说。没必要说什么,尸体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有些惊讶于自己的镇定,这种感觉不错。我似乎完全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迫击炮声已经停止,四周死一般地寂静,仿佛墓地。这如同对弈,彼此都在等待对手暴露自己。四周没有一丝动静。在这浓雾之中,远处究竟有什么呢?那些狗娘养的可能就在我们前方。我低头看着脚下的碎石路,雪已经开始融化。我们有可能正在走入德军机关枪的射程之内,以前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我们的来复枪挎在身体的一侧,里面装满了子弹,枪机已经打开。我们时刻准备摧毁雾中走出的一切。我走在前面,其余两人一左一右紧跟在后面。我们离开那个倒霉的散兵坑,小心翼翼地走在碎石路上,没有弄出一丝声响。
我不想走得太远,我的机枪手不知道我们在这条路上。我们的迫击炮再次开火,炮弹落在我们前方右侧。德军的枪声间歇地响起,好像正在向我们前方右侧移动。我想,那或许是一支巡逻队,正要离开。我不想在这里走得太远,免得被自己人击中。我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死一般的寂静简直要将人逼疯。情况还允许我走多远呢?我不想在浓雾中迷路。我口干舌燥,神经紧张,期待有事情发生。
突然,我大惊失色,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因为我差点撞上两名德军。他们身着灰色制服,一个是上尉,一个是军医。他们就在我前面。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遇上两名全副武装的活生生的德军士兵。他们刚刚从雾中现身,正迎面向我走来。我抬高双手摇了摇,他们看见了,明白自己就站在我的枪口下。
军医举起了双手。上尉的右臂受了伤,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慢慢抬起左臂。我也盯着他。他想说:不要杀我。但他依旧沉默地注视着我。军医腰问别着一把卢格(Luger)手枪。我用举着枪的手指了指它,军医将枪交给了我。我取下上尉身上的瓦尔特(walther)手枪,然后将两支枪全都别进腰间。这名上尉年纪尚轻,轮廓分明;军医年纪较大,面貌邋遢,头上戴着钢盔,臂上佩戴着红十字袖章。在这整个过程中,我的两名同伴始终举着来复枪指着两名德军,随时准备射击。
“打死他们。”一位士兵说。 我抬起手说:“我们不是杀人犯,不会打死他们。”
“这个军医携带武器,违反了《日内瓦公约》,我们可以打死他们。”
我转身面对他说:“你对《日内瓦公约》了解些什么?你要是打死他们,我就一枪打爆你的狗头。”我想起来了。他是从联邦监狱征召入伍的,是我排里最新补充的人员之一。被征召入伍那天,他们三人还是同住一室的狱友。我对他们都感到头疼。
“你们两个带走军医。”
“怎么处置他?”
“带到谷仓里去,睁大眼睛,也许还有敌军。”
在我低头将来复枪指向路面时,德军上尉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他走在两名步兵身后,我走在他身后。他和我的体格相近,五英尺十英寸高,体重175磅,年龄也与我相仿,二十岁左右。我迫不及待想与他交谈,他一定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这些德军为什么在这里?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的电话和无线电通讯出现了什么问题?
我始终将来复枪抵在上尉的背上,边走边左右观察,谨防德国人随时出现。浓雾中有可能隐藏着一帮人,可以在几秒钟内就开枪将我们打死,我有些不安,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而且太容易。如果他们像我们一样把枪握在手中,也许我们就是举手投降的人。但是他们的枪没有握在手中,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此刻,我们处在炮位的半圆之内,已在自己的火线内。我惊讶自己为何如此镇定。德军肯定就在我们四周,但我们仅仅发现了两名。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新的伤亡人员。我不能再有任何伤亡。
我同两名曾是囚犯的士兵沿着碎石路一起慢慢走向农舍。经过散兵坑时,我指了指比尔的尸体。两名德军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告诉约翰在农舍里等我,你到迫击炮那边去。”我对大嘴巴士兵说。
“是。”他咕哝了一声。
我对另一个说:“你把军医带进谷仓,守着他。他如果想逃,就打死他;他如果逃脱了,我就打死你。我带这个上尉到农舍里去。”
我接着对他说:“我不想让军医和上尉待在一起。”
我们进入农舍后,我对无线电操作员斯利姆说:“你先把那东西放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给这个德国人处理一下伤口。”
“我知道怎么做。”
我将军医的卢格枪交给约翰。“给你作个纪念吧,是你们的迫击炮弹片让这个上尉受了轻伤。”
“我们发射了二十枚炮弹,只剩下几枚了。雾这么浓,也看不到结果。我们最好留住手头的,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好,无线电呼叫没有接通;我们好像孤立无援。我要出去看看那道山脊那边是什么。守着这个上尉,等我回来。外面怎么这样安静?”
我去了农舍左侧靠北的散兵坑:“我是梅勒。”
“我听到你来了。从今天早上起,我还没有看到一样东西,我的来复枪还没有开过火。发生什么事了?”
我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事情,然后要他到谷仓吃点煎饼,喝点咖啡。这些吃的是昨晚带进来充当早餐的。连里临近傍晚的时候用吉普车送来了这些食物。他们将热喷喷的食物装在巨型保温罐中送来,作为我们当天的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饭。我们的早饭可以吃到包括熏肉、煎饼、草莓酱和咖啡。
“我在这儿等你。”我说,“你吃完后,让迈克(Mike)和乔(Joe)过来。”一个人吃饭的时候,花费的时间就不会太长,因为没有同伴可以交谈。所有人就这样逐个被替换下来,飞快地填饱肚子。他吃完之后,返回了散兵坑。今早,我不需要召集他们开会。
我穿过谷仓时,负责看守德国军医的那个士兵守在他旁边。“我可就指望你在这儿守着他了。”我说。他点头表示同意。我离开谷仓,穿过碎石路,朝右侧对着东南方向的散兵坑走去。在此刻的雾中,我的视线好了一点,因为黑暗的夜色已经退去。我到达了散兵坑。
“迫击炮落满了这片区域。可是雾太大,看不清楚它们有没有造成损伤。”雷德报告说。
“都是我们的迫击炮,这点还不错。”
我告诉他我们俘获两名德军的最新消息。“太好了,也许我们可以用这两个德国佬交换一张离开这儿的门票。”可是,这些话是否能够真的实现,我们毫无把握。
P12-15